是一片寬闊碼頭,長愈一英里,點綴著許多通向水面的階梯,可供舟船停泊。石砌階地上擠滿了人,有穿著華貴的富人在散步,也有漁夫和吉普賽人,乞丐和商販。只要吸一口氣,就能聞到遠方海洋的鹹味,午後陽光下的魚腥,菸草、餡餅、牡蠣,以及下水道泛出的臭氣。
兩人走向倫敦塔,本估計這次漫步是真正的漫無目的。
“你破解了牛頓的謎題,幹得可真漂亮。”
“那很簡單。即便我不說,你們也都能看出來。”
“這不是問題所在。你很有天份,本。你想過上大學深造嗎?”
本自嘲地扮了個鬼臉。“這是錢的問題,”他說,“我父親很希望我能上一所美洲大學,但我想這永遠也不可能。”
“你很少談在美洲的家人。”
本重重嘆了口氣。“我努力不去想他們。”
“他們就那麼糟糕嗎?”
“不,我非常愛他們。但我背叛了他們,拋棄了他們。”
“我想肯定有個很合理的原因。”
“這件事現在隨我評說;但事實是,當生命受到威脅時,我逃跑了。”
“它肯定要比你說得複雜。在那人威脅你的生命之前,在你哥哥被殺前,你就沒夢想過得到自由嗎?”
本沒有搭腔,瓦西麗婭便繼續說道:“我就是這樣。我生在一個女人只能做妻子和母親的國家。我總是想要更多——想看看這個世界,想學習新東西。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但你不還是到倫敦來了嗎。”
“對,我來了,”瓦西麗婭若有所思地說,“但那還是不可能的。在我的生命開始之前,我就會死去。”
“死?你在說什麼啊,瓦西麗婭?”
“這不重要,以後再給你講這個故事。我為了來到此地,也將很多東西留在身後,但倫敦是你我這樣的人必須要來的地方。我們和普通人不一樣,更像是牛頓或者馬克勞林,”她說著咯咯笑了起來,“哦,我可不是說自己是像他們那樣的天才……”
“我明白你的意思。在波士頓,我永遠也找不到想要的東西。”
“你在這兒找到了嗎?”
“是的。是的,但是……”
“但是什麼?”
“我一直試圖把這些事忘記。把我從美洲帶到這兒來的船,彷彿是帶我駛過了忘川水。我一直努力這麼想,把它當成一個無可挽回的決定。我在船上眺望大海時,永遠只看東方。我求船長讓我看看他的海圖,在上面探索過整個世界,從印度到中國,但美洲的地圖我從沒展開過。”他說著搖搖頭,“我主要都是在看英國的海岸線,看……”他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瓦西麗婭問,“你覺得頭暈嗎?”
“不暈,”他用嘶啞的聲音說,“但我必須坐一下。”
“為什麼?”
本抽出手臂,走到一張空長椅前,癱坐在上面。他抬起頭,天空突然顯得如此逼壓,簡直比達摩克利斯之劍還要兇險。
“那兩個數字,”他說,“我知道是什麼了。”
“是什麼?”
“倫敦。在新的地圖系統中,表示倫敦的經緯度。”
他環顧四周,如墜夢境。一個花花公子昂首闊步從他眼前走過,佩劍來回晃動,好像一根尾巴。臺階最下面,有個身穿藍大衣戴三角帽的小男孩,正在命令他的玩具船發射加農炮。
“你在說什麼?你是說那顆彗星要擊中倫敦?”
“這就是牛頓想告訴我們的事。哦,上帝啊,所以他才會提起所多瑪和俄摩拉。”
“這怎麼可能?”
“當然不可能。這只是幾個數字,只是一個方程,只是些哲學譫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