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的我覺得只要有錢書陽在,就什麼都是幸福的。錢沒有了可以賺,反正我又有知識又有體力;我這麼想著,可工作就是不來。有回有個私人企業終於有意向要我,可開的月基本工資只有八百塊,我思前想後,心說總比沒有好,一咬牙就要去了。那次喬寶霽實在看不下去了,趕在我籤合同之前火急火燎地遞了三萬塊錢給我:“你傻呀,你在學校裡是什麼成績啊,憑什麼八百塊就把你給買斷了呀?你的本事我知道,找不著工作真的就是運氣不好,真的真的,你老能幹了!我爸都誇你呢!……這兒三萬塊錢你拿著,算我借你的。我也還沒工作,不好意思找家裡要太多。這個是我平時零花啊兼職啊存下來的,再多就沒有了。你拿去先把你們那房租水電什麼的給付了,改善下伙食,你們倆一人置辦一身兒行頭什麼的,精神氣兒足了才好去找工作……嗐,急什麼,大不了你上我爸的公司來,怕什麼啊,凡事有我呢,傻帽兒……”
錢書陽好像習慣於在他失魂落魄的時候把我召喚到他的跟前,比方說我苦逼兮兮加了半天班又頭腦一熱跟喬謙山表白了的那個週末。
我猜想錢書陽大概認為我永遠是他的一個什麼物件,高興了拿起來玩兩下,不高興了放在一邊,但又萬萬不可以有別人來碰觸。
我真真是恨透了他這一點。
而最最可恨的是,我明知道這樣卻沒有辦法拒絕他。
我常常想,我這麼做是因為拉不下臉皮麼,因為他可憐麼,還是因為我還是愛著他呢;我經常思考到腦仁兒發疼。
我趕到錢書陽所在的酒吧時天尚未黑,酒吧也才剛開始營業不久,錢書陽就像個酒鬼似地端著杯子紅著眼趴在露臺上。
我在他身邊坐下,默默把酒杯從他手裡移開,他立馬像個被抽走了脊椎的動物一樣倒在我身上,口中喃喃:陸路,我要死了……
我把他扶正坐好,他目光卻看著別處,一邊抓頭一邊紅著眼睛說陸路啊陸路,我怎麼就這麼難受呢。
我心裡一陣抽抽,心說上次在鳧州遇見他時真不該把新手機號留給他。
“錢書陽。”我給自己倒了杯酒,正襟危坐,“你又怎麼了?”
錢書陽閉上眼睛吸了口氣,擠出一絲苦笑:“他結婚了……我早該想到的,嗯。”
我心裡忍不住又抽抽了一下。
這句話來得太過血腥了;因為這麼多年來,錢書陽口中的“他”只有一個人。
當年錢書陽一個人孤苦伶仃坐在江岸邊想要放焰火,流著鼻涕泡兒跟我哭訴說我活該喜歡“他”,我活該我活該。我攬著他說,忘了“他”吧,咱們好好兒過。
後來我甩了小奎,出櫃了畢業了沒錢了,咬著牙拼了老命攢出一套首付;我說錢書陽咱們一塊兒供套房子吧,房產證裡寫上寫我們倆,這以後就是咱們的家。錢書陽說好啊好啊,新鮮勁兒還沒過就一句話沒說跑美國留學去了。他說“他”在那邊給他寫信了,他覺得“他”還是喜歡他的,他說他不想再繼續傷害我,他要到大洋彼岸去追尋幸福。
再後來就是我在鳧州再次遇到錢書陽,我心情愉快地說喲書陽好久不見你怎麼一臉苦逼相。錢書陽說沒有,這不剛回國呢麼,回鳧州來看看我媽。我說“他”呢,他說早沒聯絡啦……聽說“他”現在在南益,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呢……你知道麼,我下月要去南益的公司報到呢。
“我今天真正看到他老婆了,挺好的,挺好的,真漂亮……”錢書陽一臉疲態地抓著額上的頭髮,“有時候人真的就是那麼賤,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那他呢?”我抓著杯子無意義地問道。
“挺好的,還是那個樣子……黑黑瘦瘦的,就是老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陸路你知道麼,我現在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