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下午四點鐘,不久之前下過一場雨,地還是溼的,所以氣溫並不太高。走不多遠,就見到一位滿臉都是皺紋的老嫗坐在一幢三層樓門口的臺階上擇菜。說起來,這裡的樓宇已經都市化,但人的習慣卻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這裡是二村。黃織的地址就只寫著“大唐村二村黃織”,沒有更具體的門牌號。我走到老嫗跟前,向她詢問。
她停下手裡的活,抬起頭看著我,滿臉的皺紋堆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不過她接著搖了搖頭,問我:“你說什麼?”
她還是搖頭,示意自己聽不明白。
“啥?”她用崑山話問。
我意識到她聽不懂普通話,連忙換了上海話又問了一遍。江浙一帶的人,相互的方言口音說的慢一些,都能領會個八九不離十。
聽我說到黃織兩個字,老太太的臉立刻就變了,一道道皺紋裡藏著嫌惡,還有些畏懼。
“怎麼要到她家裡去呀,和你說,晦氣的呀。”
“晦氣?”我有些意外。她居然不說黃織是個瘋子,而是說到她家去晦氣。
“這個女人邪,你去找她,要小心被克。”老太太短短一句話說的小心翼翼。
我笑了,可夫之類的,恐怕現在也只有這樣年級的老人還會相信。
老人見我笑,就知我不信,嘆著氣說:“小年輕的,唉!”她用手指了個方向,說,“你要找她,就往那邊走進去,她家房子和別人家不太一樣的。”
我往那個方向走了一小段路,然後就看見了。的確很好認,因為那是一幢二層的破落房子。說破落,並不是指牆倒瓦殘,而是這幢房子式樣呆板古舊,牆體的油漆所剩無幾,看上去呈灰褐色,和附近外觀靚麗的鄰居的房子對比強烈。此外,它和別人家房子的距離明顯較大,孤零零的縮在這篇住宅區的角落裡。
我站在門口,按響了門鈴。
從外觀看,她家肯定很多年沒翻修了,境況可見一斑。我知道在產下紙嬰前數月,她丈夫就意外去世,她很看重腹中的孩子,所以跑到他所知道的最好的婦產醫院生產。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在上海的一婦嬰醫院裡看見她,並且除了女兒之外無人陪伴的原因。可是家中其他親人的情況,我就不清楚了。剛才那老嫗滿口晦氣呀,克呀,指的是什麼呢?
我又按了一次門鈴。
還記得三年前在醫院裡看到黃織時她的模樣,完全不像個農婦。中國傳統審美里,有時女人病弱也是一種美,說的就是黃織這樣的。時隔三年,再次見到她,不知她會變成什麼模樣。許多精神病人犯病之後,會迅速蒼老,但也有些病人因為再沒有塵世間的憂慮,反而比正常人更滋潤。
還是沒有人來開門。看來時間不巧,她家裡沒人。不過她這麼個病人,估計也就是在村裡走走,不會很晚回來吧,好不容易來這麼一次,我準備等等她。
繞著她家走了一圈,仔細打量,更覺得荒涼。院子的圍牆頂端已經不平整,時有缺角,露出裡面的磚塊;二樓的一扇窗玻璃碎了,卻沒有更換,只是用了快硬紙板遮上。
我忽然覺得生活的艱辛撲面而來。
轉回來再按響門鈴,依然沒動靜。我原路走回去,在這大唐村旁邊有個古鎮,叫“千燈”,可以去逛逛打發時間。
經過擇菜老嫗的時候,她正拿眼看我。我停了腳步,也許可以和他聊聊。
“能和您聊會兒嗎?”
“好啊,好啊。”老太太手裡不停,衝我點點頭。老人總是喜歡和年輕人聊天。
“為什麼您剛才說黃織家晦氣呢?”我問。
“呦!”老太太停了手,搖著頭,“她很邪的。”
“很邪,為什麼這麼說?”[霸氣 書庫 ·電子書下載樂園—Www。Q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