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還好,她本是坐得住的性子,以往讀書也是一坐一天,如今難些的地方是呼吸容易扯著胸腔痛,但也不是每時每刻都痛。身上的傷口會癢,而景華會想,她安慰自己癢就是好,好了才癢呢!
“本王教女無方,你受累了。”福王對著個嬌弱小姑娘也說不出硬話來。
“王爺嚴重了,這又與您有什麼關係呢?民女以往聽父親教導說,數萬萬人生於天地間,有天生的聖賢,如堯、舜、孔、孟、董、韓;有天生的惡人,如蚩尤,共工、桀、紂、安祿山、秦檜等;但這兩類人都是極少的,剩餘絕大多數都是凡人,正因都是凡人,才需王爺這樣的天家人做表率、父親這樣的先生教導。”景華不好意思得垂下眼瞼,輕聲道:“不怕王爺怪罪,民女心中敬重王爺與敬重父親一般。自家一二小事,怎麼能傳得沸沸揚揚,讓外面販夫走卒嚼弄口舌?不像話。如今正好,清清靜靜把事情了了,不叫外人看笑話。”
“果真是個秀外慧中的好姑娘,難得有這樣的見識。這手珠陪了本王半輩子,今日有緣,贈與你。盼你日後讀書不倦,做本朝的謝道韞、李清照。”福王笑著誇了幾句,又贊廉老爺善於教學,不愧是當世大儒。
不好多打擾傷患,福王坐了一會兒又被眾人簇擁著離開,白先生的院子就在旁邊,福王與白先生自幼相識,少不得去閒談一番。
“收了吧,放衣櫃梅花攢盒裡。”待福王一走,景華就把手串交給暗香,梅花攢盒是放一些重要但又不值錢東西的,一年就太陽好的時候拿出來翻曬翻曬。
暗香這貼身侍奉的知道景華的習慣,廉夫人更知道,嗔怪道:“福王千歲的賠禮,旁人恨不得頂腦門上,你倒好!”
“母親也太實在了,這就是賠禮?隨隨便便一串珠子,是福王府缺珠子,還是女兒缺手串。人家說陪了大半輩子,母親就當什麼珍寶供奉著。這書院的一草一木我還能說陪了我一輩子呢,我送出去的有多少,人人都和我親厚嗎?”
廉夫人揮手讓使女下去才問:“你心裡還有怒氣。”
“不該有嗎?原恩嘉和範彬為自己惡行付出了代價,範彬三年牢獄、原恩嘉也是明白說了,可芷陽不過以‘癔症’的名義去了封號,送到莊子上看管。過幾年事情淡了,憑她天家血脈的身份,又能耀武揚威。”
“又能如何?想開點吧。就算沒有明說,難道世人不知道嗎?癔症可是會傳子孫的,又有哪家肯娶她。原先看上她身份的人,現在也跑乾淨了。難道她除了身份還有別的才華、品格嗎?她一個女眷有了這樣的名聲,下輩子是毀了,天家也要顧忌天下人的物議。”廉夫人輕拍女兒手背安慰她。
“母親說的是,又能如何?我也是知道無可奈何才對福王殿下那般恭敬。”
廉夫人沒說話,又拍拍女兒的手,正該意氣飛揚的年紀卻要考慮這麼多,廉夫人心疼。不幸中的大幸是這三家都被官府判罰了不少銀子,以後華姐兒的生活不會困窘。廉夫人雖然出生書香門第,嫁與名士大儒,可一點兒沒有不接地氣的假清高,不以談金銀為恥。
景華卻想一次性把事情辦完,笑問:“朱姑姑來了好幾次是不是?讓我見見她吧。”
廉夫人一愣,“你怎麼知道的。”一家子都瞞著景華呢。
景華不答,怎麼會不知道呢?審案的經過她知道的清楚,朱夫人在其中的作用她也清楚,如此不難推斷朱夫人的想法行為,單家裡人瞞著有什麼用。
不過月餘不見,朱夫人明顯老了十歲不止,原本烏黑亮麗的頭髮都花白了,這種斑駁的灰色,令人心眼兒發疼、鼻尖兒發酸。
“姑姑……”景華伸手叫人。
朱夫人一把拉住景華的手,說話帶著鼻音:“好孩子,好孩子,難為你還肯叫我一聲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