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早上五點偷偷地溜了出來。在這期間,他仰臥在柔軟的床鋪上,心裡著實痛快。此時,他渾身骨頭陣陣痠痛。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揚揚得意地領略著這番樂趣,感到愜意至極,怎麼也睡不著。他對食不果腹的日子慢慢習慣了,倒也不大覺得肚子餓,只是覺得渾身無力而已。眼下,他腦海裡常常掠過自殺的念頭,但是他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去想這個問題,生怕自殺的念頭一旦佔了上風,他就無法控制住自己。他一再默默地告誡自己,自殺的舉動是荒唐的,因為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時來運轉的。他說什麼也擺脫不了這樣的印象:他眼下所處的困境顯得太荒謬,因此他根本就沒有把它當真。他認為這好比是一場他不得不忍受的疾病,但最後終究是會從這場疾病中康復過來的。每天夜裡,他都賭咒,發誓,無論什麼力量都不能使他再忍受一次這樣的打擊,並決心次日早晨給他大伯和律師尼克遜先生,或者勞森寫封信。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怎麼也不想低三下四地向他們承認自己的失敗。他不清楚勞森知道了他的情況後會有何反應。在他們的友好交往中,勞森一向是輕率浮躁的,而他卻為自己略通世故人情而感到自豪。他將不得不把自己的愚蠢行為向勞森和盤托出。在接濟了他一次以後,勞森很可能會讓他吃閉門羹,對此,菲利普心裡惴惴不安。至於他的大伯和那位律師,他們肯定會有所表示的,不過,他怕他們會呵斥自己,而他自己可不願受任何人的呵斥。他咬緊牙關,心裡不住地默默唸叨著:事情既然發生了,那就是不可避免的了,懊惱是荒唐可笑的。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可勞森借給他的五先令卻維持不了多久。菲利普殷切期盼著星期腎快快到來,這樣,他就可以上阿特爾涅家去。究竟是什麼阻攔他遲遲不去阿特爾涅家的,菲利普自己也說不清楚,興許是他想獨自熬過這一難關的緣故吧。雖說阿特爾涅家道艱難,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可眼下也只有阿特爾涅能夠為他排難解悶了。或許在吃過午飯後,他可以把自己的難處告訴給阿特爾涅。他嘴裡不斷地念叨著他要對阿特爾涅說的話。他十分擔心阿特爾涅會說些惠而不實的漂亮話來打發他,要是那樣的話,他可真受不了。因此,他想盡可能地拖延時間,遲一點讓自己去嘗那種遭人冷遇的苦味。此時,菲利普對他的夥伴都喪失了信心。
星期六的夜晚,又溼又冷。菲利普吃足了苦頭。從星期六中午起直到他拖著疲乏的步子上阿特爾涅家這段時間裡,他粒米未吃,滴水未進。星期天早晨,他在查裡恩十字廣場的盥洗室裡花去了身上僅剩的兩便士,梳洗了一番。
第一百零一章
菲利普舉手按門鈴的當兒,視窗探出一個腦袋,不一會兒,他聽到樓梯上一陣雜亂的咚咚腳步聲,這是孩子們衝下樓給他開門來了。他彎下腰,仰起一張蒼白、急切、憔陣的臉,讓孩子們挨著親吻。孩子們對他充滿了愛慕之情,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為了使自己喘過氣來,他跟孩子們東扯葫蘆西扯瓢的聊著,在樓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此時他有點兒歇斯底里的,幾乎什麼事情都會引起他大哭一場。孩子們問他上個星期天為河不來他們家,他回答說病了。他們想知道他生的是什麼病,而菲利普為了同他們逗趣,回答說是患了一種神秘莫測的病症,那病名非驢非馬,聽上去既像希臘文,又像拉丁文,模稜兩可的(醫學專門術語裡希臘、拉丁兩種文字混合在一起的現象多的是)。他們聽後一個個高興地尖叫起來。他們把菲利普拖進起居室,要他把那個病名再說一遍,好讓他們的父親也長點見識。阿特爾涅站了起來,同菲利普握了握手。他瞪視著菲利普,不過他生就一雙圓圓的、向前凸出的眼睛,那樣子看上去總是在虎視眈眈地望著別人似的。菲利普鬧不清楚,為什麼今天這種場合會使自己忸怩不安。
〃上星期天,我們都牽念你哩,〃阿特爾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