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送行的親友們都禁不住凝神斂容,神情開始變的肅然凝重起來,尤其是那些女同學的家長。
當父親的都掩飾著心中的擔心憂慮,殷殷地囑咐一些好好勞動和注意身體之類的話。而做母親的就沒有這般沉著了,有些已經傷心的背過身子悄悄抹開了眼淚。
住在一個院子裡的純芳媽,臉上更是充滿了抑鬱和悽然。她焦慮不安地在人流中來回走動,最後又心事重重地離開了人群。站在遠處一塊不大的空地上,她用頭巾擦了擦眼角,然後轉過身揮手招呼著周志明:志明啊!快過來,嬸跟你說幾句話。
周志明過去一直有點怵怕這位純芳媽。
記得還是在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早早寫完了作業,他和純芳兩個人在屋子裡嘻嘻哈哈地圍著床鋪瘋跑著打鬧。沒想到讓下班回家的純芳媽,推開門給撞了個正著。她馬上就顯得很不高興,陰沉下臉來訓斥道:你一個男孩子家,咋這麼沒有出息。怎麼不知道學好,整天和女同學混在一起打打鬧鬧,這象什麼話?周志明當時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找一個洞鑽進去。從那以後再也不敢到純芳家裡去了。只要在院子裡見到純芳媽,他就象受了驚嚇的小雞一樣,低眉順眼地躲在一邊不敢做聲。那副可憐兮兮的驚恐模樣,經常惹得純芳純燕姐妹倆,捂著嘴躲在一旁偷偷發笑。
昨天晚上在她家低矮的小廚房裡,純芳媽把周志明和純芳叫到一起,拉著手語重心長地交代了很多話。現在看她佈滿愁雲的臉上,兩隻眼睛又是紅紅的,周志明連忙小步跑過去問道:劉嬸,你還有什麼話要囑咐嗎?
我說志明啊!純芳媽象跟大人說話一樣,口氣裡充滿了少有的親切:我們小芳這孩子,從小就沒有離開過家。現在一下子出這麼遠的門,你說叫人怎麼能放心的下?以後在這偏遠僻靜的鄉下,我可把她全交給你了。
憂心忡忡地長長嘆了口氣之後,她又把周志明的雙手牢牢抓住,緊緊地攥在自己發熱的手心裡。彷彿用這麼一個方式,就能將心裡所有的重託和希望全都交付寄託給他似的。
純芳媽剛才還擔心憂慮的臉上,現在已經充滿了一種慈祥的期待。幾乎像是在高聲吶喊一般,她大聲的再次叮嚀著:周志明,我的親兒子哎!嬸這回全都指望你了。你可千萬千萬要把芳兒給我小心照顧好啊!
您就一百個放寬心吧,劉嬸。被這種空前的信任和期望深深感動,周志明當時覺得胸膛裡一股豪氣油然而生,昂著頭挺起胸脯不假思索地爽快回答。
他緩緩地轉過身去,開始在寬闊的公社大院裡四處張望。象蜂群一樣嘈嘈雜雜的人群當中,周志明發現純芳這會正親暱的摟著他母親的肩膀,把嘴貼到了耳朵邊上像母女倆一樣在說著悄悄話。
如同是受到了心靈感應一般,純芳這個時候也扭過頭來,伸著脖子遠遠地朝這邊觀望。兩個人雙目相對面容生輝,臉上都發出一種會心的微笑。
純芳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土黃色的舊式軍裝,脖子上還裹著一條鮮豔的大紅色圍巾。在周圍陰沉灰暗的景物襯托下,整個人愈加顯得青春洋溢朝氣勃發。
這種雙排扣的舊式女軍裝,在那個時候特別地時髦,幾乎每個愛美的年輕女孩子都夢寐以求地渴望得到一件。純芳穿的這件舊軍裝已經經過了精心的裁剪,熨帖合體的腰身充分展現著年青女性那迷人的曲線和身段。雖然純芳的個頭不算太高,可是窈窕動人的身材再加上俏麗端莊的容貌,使她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當中,與眾不同地格外醒目和顯眼。
時到如今,漫長的幾十年過去了。往日那些美好回憶在厚重的歲月陰影掩映下,都演變成了不幸和苦難的命運象徵。每當回想起已經永遠長眠在栗子坪土地上的純芳,周志明惆悵萬端的心裡,就會立刻湧上一種撕心裂肺的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