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起來——這他媽看上去不太像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他讓代駕把車停在路邊,藉著車燈,謹慎地慢慢靠坐在石頭上的黑髮青年,穿著白色的連帽衛衣,揹著灰色的雙肩包,面前擺著一排小盆栽。
見到有人靠近,黑髮青年抬頭,在車燈光束照射下,眼睛睜著很大,也很圓,很漂亮的一個男生,但看上去沒什麼心眼,總給人慢半拍的乖巧感,瞧上去很讓人舒服。
黎暨心想怪不得能把車上的人迷成那個樣。
熬了大半夜又狂走了幾十公里,折騰成這樣臉還那麼能打。
幽採把擺在地上透氣的盆栽都收起來,放進包裡,聽到了一道啞啞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他動作一頓,抬頭,看到不遠處的裴曜站在車燈旁,穿得很單薄,慢慢地走向他。
五分鐘後。
賓士車旁,黎暨和代駕蹲在路邊,一邊抽著煙,一邊面面相覷瞧著遠處的兩人。
代駕時常接黎暨的單子,平日裡也接過闊少的單子,但從來沒見過大半夜跑到荒無人煙的山旮旯裡接人的闊少。
代駕抽了一口煙,神色複雜道:“黎總,我弟可崇拜你朋友了,房間牆上全是你朋友專輯的海報。前陣子還剃了一個寸頭,說要跟你朋友一樣搞音樂。”
黎暨嘴角抽了抽,果不其然,代駕又抽了一口煙,愁眉苦臉道:“但我弟也沒說他崇拜的人是這個樣子啊。還是說搞音樂的都是那麼特立獨行?”
黎暨也抽了口煙,沒說話,好一會才默默道:“今晚的事,別往外頭說。”
代駕掐了煙,神情滄桑地點點頭。他嘴要是不牢,也不能給黎暨幹那麼久代駕。
黎暨吐出一口煙,也有點滄桑。前陣子裴曜把自己的物件藏得嚴嚴實實,他們一圈人好奇得不行,但裴曜愣是一點風聲都不往外透。
以後要是再有人問裴曜的物件什麼樣,他倒是能講上兩句——長相乖巧又單純但是吵架會半夜會狂走兩個山頭的超級博爾特。
那長腿,還真不是擺設。
四個輪都要開上一小時的路程,裴曜物件愣是揹著個大書包大半夜走完了。
遠處的兩人坐在石頭上,挨在一塊。
裴曜看著揹著鼓鼓囊囊書包的幽採,抬頭一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涼地方,喃喃道:“是不是今晚我不打電話給你,你明天就在山裡了?”
幽採小聲道:“也不是,我有……”
他想說他有跟黃勝請假,也有準備告訴裴曜,但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裴曜偏頭,掉了眼淚。
幽採呆了。
半晌後,他揹著書包,同裴曜膝蓋挨著膝蓋,想伸手去摸裴曜的臉,有點無措地小聲道:“怎麼啦?”
裴曜喉嚨動了動,抹了幾下眼睛,啞著聲音說:“喝多了酒,頭疼。”
幽採又去摸他的頭,有點笨拙,像是在摸一個沒有成熟的西瓜。
幽採一直都是這樣——裴曜想。
你看,他連人類的頭疼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又怎麼會知道不告而別對人類意味著什麼。
裴曜發顫的呼吸漸漸平息了下來。
幽採確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他在那一刻產生了想要回到生長地方的念頭,於是他就回去了。
哪怕在社會中他表現得再像人類,但他依舊不是人類,而是一株在山野間獨自生存了很長時間的植物。
幽採笨拙地摸了好一會裴曜的腦袋,也沒摸出裴曜疼痛的緣由。他只好帶著點憂慮道:“你的頭還疼嗎?怎麼辦?要去醫院嗎?”
但裴曜說不去醫院。
半個小時後。
平穩行駛的黑色賓士車內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