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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往別人的魚塘裡下毒!

我聽得清清楚楚。我站在桑樹田上頭那棵桉樹下,桉樹旁邊有好幾棵李子樹,她們發現不了我。我聽到她對她乾孃說:“乾孃,大秋去鎮裡了。”她乾孃說:“他去北京也不怕。找不到證據,只有把你卵咬一口。”她說:“我沒有卵。”她乾孃說:“沒有卵更好,卵也咬不到!”我差點昏倒了。我覺得我已經不認識她了。她又跟她乾孃說了些啥,我沒聽。等她從她乾孃身邊離開,泰然自若地朝寨梁走去的時候,我再避開她乾孃的視線去了魚塘。那些死去的魚,全都活了過來,而且長了雙腿,扶老攜幼地走到我面前,也不對我說什麼,只是沉默著。那種悲哀我無法承受。我有流淚的衝動,可是流不出來。有些悲哀超越眼淚,甚至超越孤獨,只是令你惆悵,令你的骨頭裡也漂浮著捉摸不透的傷感。魚暴死了,這是人造成的。人就在這樣的時候走向卑微,比魚卑微,也比塵埃卑微。

我的天啦,如果我不把苗青交出去,我的靈魂就永遠也別想得到安寧。

這不是為我,而是為苗青贖罪。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交出她之前,我動搖了許久。想想她是多麼可憐吧,犯下了罪惡,卻想逃避罪惡,她逃避罪惡的手段是多麼幼稚,多麼拙劣……她去問計,證明她怕了,可她問的誰呢,問的她乾孃。她乾孃除了敢於不憐惜嗓子跟人連續吵一個星期架,還拿得出什麼好主意?她卻像得了至寶,氣定神閒地走向自己的莊稼地。她是愚蠢的,這已經無需太多的證據。我說過,我可以容忍很多東西,就是不能容忍愚蠢。愚蠢是萬惡之源。只有一種善,那就是知識;只有一種惡,那就是無知。被時間的巨爪緊緊抱著的世界,給每個人留出的只有一扇門,這扇門只能從裡面開啟,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別人改變什麼,哪怕那個人是你的兒女,是你的老婆。正是在這一點上,人才成為最喜歡錶面繁華的生物,同時也淪落為最徹底的孤獨者。我無法校正她什麼,即便是她習慣於五根指頭一起握住筷子的彆扭的姿勢,我也校正不了。

成米(2)

愚蠢是她的宿命。她活這幾十年,從來也沒明白人之外還有別的,從來也沒明白比人高明得多的事物俯拾皆是。而那些高明的事物,往往如一根遊絲,一端從黑暗中升起,另一端卻從黑暗中沉沒,在這根遊絲的某一點上,潛藏著理智之光。聰明人的使命就是摳出這點光亮,用來戰勝自己的脆弱。戰勝脆弱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懂得節制,懂得適可而止。

人可以跟動物比,但不能跟人比,一跟人比,人就狹隘了,有時甚至是低賤了。

苗青哪裡想過這些!她這一生哪怕只用一分鐘來想這些,也不會那麼可憐。派出所的人去盤問她的時候,她嚇得臉變了形,脖子奇怪地伸直,然後慢慢彎曲,像被剁了頸子的雞。派出所的人問是不是她乾的,她一點也沒抵賴,只是歇斯底里地哭。

這說明她還沒壞到家,說明她還有被神拯救的資格。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心痛她。

你們誰也沒有我心痛她。她是我的女人,是我女兒的母親。她現在被關在派出所的黑屋子裡,還不知道吃飯沒有。

“你心痛她,就該去把她救出來。你這個狗日的!”爸說。

“把她救出來吧,你就說你根本沒聽到她跟朱氏的話。”成谷說。

成谷又在說蠢話。我說沒聽到就行嗎,苗青自己也承認了,她說不定早就把放毒的經過枝枝葉葉地交代了。

“那也沒關係,”成谷說,“你就委屈她一下,說她神經有毛病。”

她神經有毛病,可是我沒毛病。我說過的話是不能反悔的,因為那是事實。

小夭跪下了。她跪在我面前,求我去把苗青救出來。“我們都沒說啥,你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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