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也不停地抖。他看看鏡子裡的自己,臉色白得嚇人。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燙得嚇人。
心跳得突突的,像一輛拖拉機。
他突然覺得特別脆弱,特別無助,特別孤獨。那被長期鎮壓的脆弱、無助、孤獨,突然揭竿而起,從潛意識的層面跳到意識的層面上來。這些情緒總是被他壓抑著,平時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孩子,在這個空空蕩蕩的房子裡遊蕩。它們喬裝打扮成神經兮兮的唱歌、笑、哭,和品種繁多的so what,唧唧喳喳地圍繞著一平。但是這一刻,它們突然結束了流浪,集合在一平面前,像一支起義的部隊。
其聲勢之浩大,把一平給鎮住了。
一平抱著肚子,蜷縮著躺在沙發上。沙發套已經四個月沒有清洗過了,一平就在上上上個月的可樂、上上個月的菸灰、上個月的頭皮屑和這個月的菜湯之間輾轉著。
不行,我李一平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
一平用顫抖的手抓起電話,撥叫了一輛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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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在醫院裡——
如意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了,她白天一天都在外面,到晚上才收到一平的留言。
如意在急診室的小隔間看到一平的時候,他已經睡著了,手臂上還打著點滴。醫生對如意說,一平沒事。就是急性腸炎,沒有什麼大的問題。燒已經退了一大半,等完全退了,就可以出去了。
這就好。如意想。
“You can wake him up。”醫生說。
“I'll wait。”如意說。
於是醫生走開了。如意坐下來,靜靜地看著一平。
一平睡得不太熟,左右翻動著,不太像是睡著了,更像是昏迷。
如意走近了,看著他。
平時如意還真沒有仔細看過一平。現在,在急診的小隔間裡,昏暗的燈光下,她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這個男人。
三十多歲了,還像個孩子。
濃濃的眉毛,細長的眼睛。
眼角邊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
鬍子拉碴的,已經兩天沒颳了吧。
怎麼這麼瘦啊。一場病下來,又瘦了一圈。本來就瘦,這下子跟沒了似的。
如意的心,不知怎的,疼了起來。跟著,眼淚掉了下來。
她搬了個凳子,坐在他旁邊。
她想試試一平是不是還在燒,於是把手伸過去,放在他的額頭。
還是燙。還是在燒。
她輕輕嘆息了一聲。
如意把手抽回來。就在如意把手抽回來的一剎那,一平的手放到她的手上,把它固定在他的額頭上。
如意沒有動,手就放在那裡。
一平也沒有睜開眼睛,一聲不響地躺在那裡。
兩隻手,就那麼靜靜地,疊在一平的額頭上。
那一剎那,如意突然如釋重負。這麼些天來的一切計較,都在心裡安定下來。不是她相信一平對她有愛情了,而是有沒有愛情突然變得不重要。
他愛不愛我?不重要了。他是不是因為無助才想起我?不重要了。他總是遲迴我的Email,不重要了。他獨自去看戲也不約我,不重要了。我愛不愛他?不重要了。我對他的感情裡有多少是愛、有多少又只是“面子”?不重要了。
淚水嘩嘩地在如意臉上淌著,但是她心裡,是雲開日出的明淨。
醫院的藥品氣息在如意的鼻尖環繞著,很多天以後,這氣味還讓如意想起一些溫柔、寧靜的東西。
她低下頭,輕聲問:“你想吃什麼東西?”
21 咖啡館裡的小地震(1)
小蕾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