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要這樣做。該死的一無所有的感覺,它強大到可以擊毀一個人的自尊,這種感覺讓我不能再忍耐哭的衝動,我像嘔吐一樣激烈的哭泣著,我妄圖哭掉我所有陰暗潮溼的過往和委屈,僅僅是在林庚面前。
因為,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我只有僅存的一處溫暖,就是他,就是此時,終於把我抱在他懷裡的林庚。
這樣的時刻,我在夢裡幻想了那麼久,這一刻卻來得那麼迅疾和真實,真實到我能感受到他的雨衣上塑膠橡膠的味道。
我覺得自己像一隻被獵人打了一槍,而快要死去的樹袋熊。
疼痛,卻也幸福,再也不用為活著而攀爬。
所幸的是,我的樹終於沒有推開我,而是把我抱在懷裡。
他伸手輕輕地在我背上拍了一下,放任我的哭泣,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用仿若從很遠很遠的年代傳來的聲音說:“你好像吃了不少苦頭,田丁丁。”
我在他的肩膀上拼命點頭,只是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見。
“你好像變得越來越愛哭了,”他一邊嘆氣一邊扶我起來,“你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你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這句話好像一顆柔軟的釘子,直直地釘入了我心裡最不能觸碰的角落,我慌亂地躲避他的眼睛,卻正好與他的目光相遇。
我雖然還在顫抖,卻忽然,停止了哭泣。
那一刻,他在看著我,眼神明亮,彷彿千言萬語,又彷彿不說一句。
那一刻,全世界的雨都停了。我出神地看著他被雨打溼的髮腳,忽然想伸出手把它們理理順——當然,我沒有。
上天作證,那一刻我心裡沒有任何不純潔的念頭,甚至,沒有任何念頭,只求這一刻,能夠白天黑夜,天長地久,永永遠遠地延續下去。
可是,不過幾秒,林庚就在我身後推了我一把,堅定地說:“來,我送你回家。”
說,“我媽不要我了。”
“你傻呀,氣話誰不曾說過,我媽那時候也老跟我這麼說來著。”他說,“來,聽老師的話,相信我。”
我不可能拒絕他。
於是,我終於被林庚帶著,回了家。
門開啟的一瞬間,我以為迎接我的會是暴風驟雨,我以為羅梅梅會跳著腳罵我並把林庚也罵上一通,可是這些都沒有發生,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當她開了門,看到我,什麼也沒說,只是一把抱住我,失聲痛哭。
“你去哪裡了?”她哭著說,“你要是不回來,讓媽媽怎麼活?”
請相信,那一刻,我心裡前所未有的珍惜和感動幾乎要把我整個淹沒。以至於,我差一點就要昏了過去。
我淋了雨,因為發燒,在家整整躺了三天。
這三天裡,羅梅梅沒有去上班,而是每天在家陪我。她每天變著花樣做飯給我吃,可惜我的胃口不爭氣,不然,一定又要爆長肥肉。
對那件事,她絕口不提,好像以前發生過的那一切都是場夢。我在夢醒時分想要對她解釋,她卻搖搖頭,不再讓我說下去。
好吧,如果她能原諒我的一切,這不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嗎?
她是我的媽媽,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我犯了多麼滔天的罪行,撒了多麼大的謊,傷害她多麼深,她永遠都不會拋棄我,厭惡我,她永遠是那個為我開門,第一個抱住我的人。我慶幸那天對林庚的求助,才讓我有幸明白這個偉大的真理,而沒有作出別的傻事。
“媽媽。”我終於還是說,“我喜歡我們老師,可是,真的只是喜歡,我沒有做過任何壞事,你相信我嗎?”
溫和地替我理理頭髮,“我跟林老師談過心了。”
是嗎?他們談過了嗎,都談過些什麼?林庚會說我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