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劇名詞與悲劇名詞之分。比如說,輪船和火車就屬於悲劇名詞,而市營電車和公共汽車就屬於喜劇名詞。如果不懂得如此劃分的緣由,是無權奢談什麼藝術的。作為一個劇作家,哪怕是在喜劇中只夾雜了一個悲劇名詞,也會因此而喪失資格。當然,悲劇的場合亦然。
“準備好了沒有?香菸是什麼名詞?”我問道。
“悲劇(悲劇名詞的略稱)。”堀木立即回答道。
“藥品呢?”
“藥粉還是藥丸?”
“針劑。”
“悲劇。”
“是嗎?可還有荷爾蒙針劑吶。”
“不,絕對是悲劇。你說,注射用的針首先不就是一個出色的悲劇嗎?”
“好吧,先算我輸給你了吧。不過你說,藥品和醫生不是都意外地屬於喜劇(喜劇名詞)嗎?那麼,死亡呢?”
《人間失格》手記之三(11)
“喜劇。牧師與和尚也一樣。”
“棒極了!那麼,生存就該是悲劇了吧。”
“不,生存也是喜劇。”
“這樣一來,不是什麼都變成了喜劇嗎?我再問你一個,漫畫家呢?不能再說是喜劇吧?”
“悲劇,悲劇,一個極大的悲劇名詞。”
“你說的什麼呀!你自己才是一個大悲劇吶。”
一旦變成了這樣一種粗俗的諧謔,的確是有些無聊了,但我們卻自命不凡地把這種遊戲看做世界上的所有沙龍中都不曾有過的機智巧妙的東西。
當時我還發明瞭另一種與此類似的遊戲。那就是反義詞的字謎遊戲。比如,黑色的反義(反義詞的略稱)是白色,白色的反義卻是紅色,而紅色的反義則是黑色。
“花的反義詞呢?”我問道。
堀木撇著嘴巴,想了想說道:
“哎,有一個餐館的名字叫‘花月’,這樣說來,就該是月亮吧。”
“不,那可不能成其為反義詞吶,勿寧說是同義詞。星星和紫羅蘭,不就是同義詞嗎?那絕對不是反義詞。”
“我明白了。那就是蜜蜂。”
“蜜蜂?!”
“莫非牡丹是與螞蟻相配?”
“什麼呀,那是畫題吶。你可別想矇混過關。”
“我明白了。花兒是與雲朵相對吧。”
“不,應該是月亮與雲朵吧?”
“對,對,花與風吶。是風。花的反義詞是風。”
“這可是太蹩腳了。那不是浪花節①中的句子嗎?你這下真是洩露了老底兒吶。”
“要不,就是琵琶。”
“這就更不對了。關於花的反義詞嘛,應該是舉出這個世上最不像花的東西才對。”
“所以……等一等,什麼呀,莫非是女人?”
“順便問一句,女人的同義詞是什麼?”
“是內臟唄。”
“你真是個對詩一竅不通的人。那麼,內臟的反義詞呢?”
“是牛奶。”
“這倒是有點精彩。按照這個樣子再來一個。恥辱的反義詞是什麼?”
“是無恥。是流行漫畫家上司幾太。”
“那堀木正雄呢?”
說到這裡,我們倆卻再也笑不起來了。一種陰鬱的氣氛籠罩住了我們,就彷彿喝醉了燒酒之後所特有的那種玻璃碎片扎著腦袋似的感覺。
“你別出言不遜!我還沒像你那樣蒙受過當罪犯的恥辱吶。”
這讓我大吃一驚。原來在堀木心中,他並沒有把我當做真正的人來看待,而只是把我視為一個自殺未遂的、不知廉恥的愚蠢怪物,即所謂“活著的殭屍”。他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快樂而在最大限度上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