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那個大詩人叫屈原啦,他也不是因為後悔作賦跳江的,他是……”
如果換作旁人對他說這些,卓王孫一定會勃然大怒,跟對方爭辯到臉紅脖子粗,可是女兒含嬌帶嗔地這般一頂一擰,他卻只能苦笑幾聲,然後左耳進右耳出,裝沒聽見了事。
他也弄不明白女兒好端端地,為什麼會喜歡詩賦。正如司馬談當初所預言的,這幾年郡縣紛紛立起了官學私學,能讀到的書也一點點多起來,這讓卓王孫很興奮,可惜他年紀終究不算很輕,記心大不如前,加上生意越來越忙,讀書對於他,也越來越成為一種難得的享受了。
這當兒他正趁著忙裡難得的閒暇,坐在自家庭院的石墩上,沐著蜀中春日難得的陽光,捧著卷《山海經》,如飢似渴地讀著。
一串輕巧細碎的腳步在身後漸漸近了,卓王孫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佯裝沒聽見,繼續念他的書,直到一雙柔柔的小手,從後面繞過來,掩住他眼睛。
“文君,別鬧,讓爹爹看會子書!”
“不嘛不嘛,”文君放開手,口中不依不饒地嬌嗔著:“爹爹整天忙,好容易閒下來,寧肯陪這幾根竹片片,也不肯多陪文君一會兒,文君不幹,文君不幹!”
卓王孫被女兒捉住手腕,不住搖晃著,臉上露出無可奈何地神情來:
“好好,爹爹陪女兒一會兒就是,你說,要爹爹陪你做什麼?”
文君轉嗔為喜,歪著俊俏的小臉蛋兒,認真地想了一會兒:
“文君剛跟人學了首《高唐》,要不要唱給爹爹聽?”
卓王孫皺著眉,輕輕搖了搖頭。他隱約聽人說起,這《高唐》,是一個楚國小白臉寫的賦。
見爹爹不高興,文君反倒嘻嘻笑起來:
“爹爹不聽也好,文君只學會前面一小半呢。爹爹爹爹,聽得鄰家六姐說,成都城裡,開了好多梨花,白的像邛崍山上的雪呢!”
卓王孫看了女兒一眼,又彎又細的黛眉下,是女兒充滿渴望的雙眼。
“好吧,誰讓你是我寶貝女兒呢,咱這就去成都城裡走一遭。”
和中國大地上許許多多不斷改名換姓的城市不同,成都自從誕生的第一天起直到今天,一直叫著這個響亮的名字。
許多人都知道,“蓉城”這個成都的別稱,是一千多年後的後蜀才有的,但成都城種植木芙蓉的歷史卻無疑要早得多。
可惜,這種蜀錦般璀璨的花朵只有秋天才開放,成都城的春天,是屬於梨花,屬於雲一般俊逸、雪一般純淨的梨花的。
卓王孫駕著他那輛雙挽雙輪的馬車,在成都的石板街上慢慢地駛著。文君不知什麼時候已跳下車,在兩匹馬前四五尺開外,一蹦一跳地前行。她烏黑的頭髮上早就插滿了一路採擷的、五顏六色的山花,一邊走,一邊仰著小腦袋,眼神骨魯魯轉著,貪看著街道兩側梨樹上,那些雪白的花朵。
“文君又長大了,去年這時候帶她來,她的眼睛裡,還只有枸醬跟鹽津梅子呢,嘿嘿。”
卓王孫正自這般想著,馬車不知不覺已駛近一個十字路口,他急忙挺直腰桿,緊一緊轡頭,好讓馬車慢下來。文君此時手裡也多了幾朵燈盞大的梨花,奔得愈發歡了。
“文君,當心些……”
卓王孫話音未落,說時遲、那時快,文君“哎唷”一聲,便跟一個從岔巷裡踱出的少年撞了個滿懷。
那少年原本低著頭,一面讀一卷書,一面慢吞吞地走著,被文君撞了個措手不及,一個趔趄,腳下不穩,摔了個**墩,手中書卷也應聲墜地,竹簡砰然四散,摔得遍地皆是,往來車軲轆一碾,早碾碎了一多半。
沒等卓王孫跳下車,文君已一把揪起那少年,稚氣十足地尖聲喝道:
“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