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去,便只好將杜修送到朝臣府內輪流住著,美其名曰“體驗不同的民風,圍觀不同的面孔”。
彼時我初初扮作男子,尚未能將男人的粗獷學個通透,身上多多少少便有點男人不可企及的女人風味。
杜修雖是他爹南俊王最寵的兒子,但他從小便沒了娘,被他那死心眼的爹拉扯大,整日打獵喝酒,偏偏不談女人。是以,杜修的成長過程,便十分的壓抑,十分的殘缺,以至於他十四歲來我大瑛王朝的時候,都還沒有夢遺。
杜修在各大的朝臣的府邸,輪著住了一番後,便來了我們沈家尚書府。我與杜修年紀只相差六歲,而杜修一張白淨的麵皮上一雙水靈靈的杏仁眼,讓我覺得甚親切,直把他當做自己的姐妹。遂,我與他走得很近,逛戲園子賞花卉,事事都帶著他。
不料,我這一行為,竟深深地戕害了杜修。一來,杜修從我這裡感受到母愛,不願再離開尚書府,導致他忒沒出息地裝了一個頑症,丟盡了他自己,他爹孃,他們祖宗十八代的顏面。二來,因我斷袖名聲在外,昭和帝見我與杜修日漸親密,生怕我將杜修帶成一隻更斷的袖,便派遣莫子謙時時來府上開導杜修。
彼時莫子謙還是個不會裝文雅的流氓,時時刻刻都活得很混賬。他殺來尚書府,對杜修的第一句話便是:“少年郎,哥哥帶你去瞧花姑娘。”
杜修聽了很興奮,他從小見過花雞,打獵還射中過蘆花雞,可是從來未瞧過花姑娘。
那日,杜修天真地便被莫子謙領走了。走前,莫子謙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杜修雖年僅十四,委實有些小,然則我今天讓他童子般地去,就絕不讓他童子般地回來!”
我雖略略於心不忍,但轉念一想,畢竟造孽的是昭和帝與莫子謙,與我委實無甚干係。況且我這一輩子註定女扮男裝的命數,不禁讓我覺得杜修此次去逛窯子,乃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畢竟人生無常,若哪一日,他需得男扮女裝來度過餘生,那麼他此生必定再無破除這童子之身的機會,到時他該是多麼的寂寞。
我從清晨等到黃昏,從日暮等到月上東山,從夜闌人靜等到東方發白,望穿了秋水,終於望見梧桐巷子口,兩道淒涼而悲壯的身影。
莫子謙一路默默無語地拎著杜修的衣領走,走到我面前,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操,少年郎你還沒夢遺!你沈哥哥這般娘娘腔,都夢遺過了!你還沒夢遺!”
我登時一陣頭暈眼花,扶著硃紅的大門幾欲嘔血,猛抽了幾口氣才抬起頭來,虛弱地問:“你……哪知眼睛……瞧見我夢遺了?”
莫子謙一愣,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不是吧沈可兒,你都年及弱冠了,還未夢遺?”
我心中一派悽風苦雨,吸了幾口涼氣,遂悲憤交加道:“我……夢遺……過了……”
我尚在虛弱中,未緩過神來,忽又聽得莫子謙義憤填膺地對杜修咆哮道:“你懂不懂?!十四歲還沒夢遺,是一種病!得治!!”
我顫巍巍地抬起眼皮,朝杜修望去,只見那南俊國的小世子面色蒼青,印堂發黑,眼神渙散呆滯的模樣,顯然已經被莫子謙打擊得痴傻了。
莫子謙對杜修十分失望,遂拂袖離去,兩日不曾來過尚書府。
第三日,我跟杜修正在蓬頭垢面,精神恍惚地進食,忽聞莫子謙莫尊神,與昭和帝的聖旨,一起駕臨了我們尚書府。
杜修隨著我十分不舉地嚇落了碗筷,跌跌撞撞地下跪,精氣短竭地磕頭呼萬歲。
這一道聖旨,是給杜修造成畢生陰影的聖旨。
聖旨內容很簡單,命杜修,從我尚書府,轉戰到莫尊神的將軍府。
那一刻,杜修跪在我身邊,我清楚地記得,當時他的呼吸很特殊,只有進氣,沒有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