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生性張揚孤傲的主,總是對他懷有很大的惡意。他能感受到,卻沒什麼探究的慾望,只裝作看不見。
春去秋來,伏流火已然跟在他的身後走過了二十九個年頭。
在他身上,再也見不到那調皮嬉笑,玩心大發時會哄勸鄰居家的弟弟拿著泥巴打雪仗的影子了。
阿水跟著父親一同死在了那個月夜。
活下來的是“阿火”。
偶爾,青年也會想起父親臨終前那句“伏流非水,當火也”。
他還是讓父親失望了。
既便已然捨棄了“阿水”這個名字,他活得還是像一潭死水。
但他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就這樣一輩子渾渾噩噩下去,不求修得大乘,到達化神即可。
安靜活個千年,再安靜死去。
直到不久前,那位對他懷著莫名惡意的小師妹突然找上門來。
彼時他正於後山練劍,手中的劍勢澎湃如滔滔滾江,氣勢驚人,橫掃間便帶起簌簌落下滿天飛舞的葉子,凌厲卻又頗具凌雲流水的連貫美感。
素白道袍隨著他的身影飛迭散合,是世間難得無暇的清麗之色。
阿宓抱著雙肩,站在近處的樹杈上看了會,覺著無趣,便揚聲打斷他道:“喂,大師兄。”
他沒應聲,將此招練完又挽了個尾式劍花,鋒銳長劍入鞘,發出清脆聲響,才仰首看向高處的小師妹。
阿宓對他練完劍才搭理自己的行為很是不爽,連帶著語氣都帶了幾分嗆人:“文姜鏡那傳來異動,與其同源之物將要現世,直指祭山,你難道不知這代表了什麼?”
“知。”
“......”
阿宓已經習慣了他這副木頭作風,雖有氣惱,卻也哼著將話說完:“師尊百年後便要坐化,文姜鏡乃雲棘師叔的遺物,動不得,我要去祭山一趟,你來不來?”
他有些小小的詫異。
原以為這位小師妹是個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傲世性子,沒想到她竟也會有在意之人。
沒得到他的回答,阿宓的臉瞬間黑了下來,語氣愈發不客氣:“問你話呢,來不來?”
世間的一切已經沒有什麼讓他在意的東西了…本該如此的。
他已經習慣睜著淡漠的雙眼俯瞰世間,可一想到師尊這些年的愛護...
不知怎的,師尊的臉和記憶中那張早已模糊不清的臉緩緩重疊。
分明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卻都是同樣的高大挺立,好似能穩穩撐起一片天。
他的心猛然一跳,連帶著呼吸都停了瞬息。
一滴晶瑩雨珠無聲滑落,映出漫山遍野的翠綠,半空墜落之際,倒映出一高一低兩道月白色身影,終又落入泥土中。
滴答。
他看到自己靜如一潭死水的心底突然盪開一片漣漪。
六歲離開深山,跋涉一年,流浪三年,來到崑崙十九年。
他沉寂了二十三年的心,似乎又有了重新跳動的理由。
崑崙上方是亙古不滅的太陽,日光灼灼,透過蔥鬱的樹木,照在了他的身上。
清風輕柔拂過,揚起他頰側碎髮,透過烏黑的髮絲,他對上阿宓睥睨著略有不耐的雙眸。
簌簌風聲中,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