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嗎?”那人悲天憫人般嘆息一聲:“現在還害得我濫殺無辜,這一切可都是你的錯啊。”
烏棠怔怔盯著他,似乎在思考他濫殺的那個“無辜”是誰。
這副呆愣模樣成功取悅到那名修士,他緩步上前,語氣惋惜,眼中卻帶著毫不遮掩的惡意:“聽那小子自稱是你兄長,我還以為有兩顆妖丹呢,這樣便能分我師妹一顆了。可等我把他的胸腹剖開,卻只有流了滿地的腸子,真叫我失望。”
“——不過還好,你總歸是個真妖。”
那人盯著他的目光充滿貪婪與喜悅,即將跨越築基成為一名金丹修士無疑讓他的心情變得極好,也願意多跟他說幾句。像是勝券在握的惡魔伸出尖銳利爪,高高在上逗弄著難逃掌心的獵物。
他說了很多很多,但是烏棠一句都沒聽進去。
他的世界忽然變成夢核般詭異的狀態,什麼都聽不清,也聽不到了。
沒進水面的小腿,緩緩化作漆黑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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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棠從那間破廟走出來的時候,渾渾噩噩找了很久,翻遍大街小巷,才在當初那早已坍塌的茅草棚中找到了烏蓮。
少年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趴伏在匯成一灘的鮮血中,一動不動。
手中還緊緊攥著半塊被血液浸成紅色的饅頭。
烏棠緩緩走過去,蹲下身,戳了戳他的肩膀:“...烏蓮?”
沉默。
他猶豫片刻,再次小心翼翼喚道:“哥?”
還是無人應答。
他的心中驀然湧起一種失去什麼東西的倉惶無措。
比清楚認知到自己剛殺了人更讓他恐懼。
只剩半截的纖細蛇尾顫抖著捲上了少年的指尖。
冰冰涼的。
一如他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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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蓮死後,烏棠才發現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騙子。
沒人會莫名其妙扔給他幾個饅頭,那間破廟攏共也只有一個拜墊。
身為能夠化為人身的蛇妖,他攜有靈力,本不必躲躲藏藏,但他害怕人類。
人為了一己私慾,即便同族也會自相殘殺,不像妖修,生來便有極強的族群意識,無論何等緣由,絕不會將屠刀舉向自己的同胞。
人都是壞的,除了烏蓮。
那人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擋住世間灰暗,永遠鎮定自若,笑著與神鬼周旋,後來他死了,於是所有黑暗如滔滔江河襲來,差點將烏棠淹沒。
他有那麼一瞬間真的絕望了。
可他不能。
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烏蓮曾對他說,神佛看到他的苦,來救他了。
他還說,他想去須彌山看看。
於是他頂著烏蓮的名字,笨拙模仿著烏蓮的舉止,拜入了須彌山。
就好像烏蓮還活著一樣。
縱使修了佛道,他也不信所謂神佛。世間若真有佛祖,烏蓮就不會死了。
苦難當中,人總會下意識為自己找一個寄託。
可熬過苦難後才會發現,真正能將你扯出泥濘深淵的只有你自己。
這個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寂靜長夜中,他突然明白,烏蓮在困厄之中依舊充滿希望不曾屈服,不是因為他信佛,而是因為他本身就光明燦爛,擁有拯救自己的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