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頭,抬起眼看向她,瞳仁緩緩豎起。那雙眼倒映在謝玉昭的眸底,竟和烏蓮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小乞丐時的眼睛重合了。
冷淡的,泛著陰森寒光的。
謝玉昭與他對視半晌,忽然道:“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吧,活著不好嗎?”
剩下半句她沒說,但她知道烏棠能聽明白。
——就非得現出妖身拉著所有人同歸於盡才好?
烏棠不為所動,仍面無表情盯著她。
阿宓哼道:“跟他說那麼多幹什麼?方才他那不要命的架勢,可一點看不出想活。”
謝玉昭安撫性地握了握阿宓的手,頂著眾人的目光,繞過少寂,走到烏棠面前,輕聲道:“雖然我人品也挺爛的,但我保證,我不會再碰你的屏風。”
烏棠冷淡地笑了聲,尖銳豎瞳是毫不掩飾的譏嘲:“這話聽著耳熟。那麼敢問謝施主,你方才信我了嗎?”
謝玉昭絲毫不見惱怒或心虛,依舊神色平靜:“我有選擇,你沒有。你除了信我,別無他法。”
她頓了頓,繼續神識傳音道:【烏蓮等你很久了,你不想見到他嗎?】
烏棠一怔。
想啊,當然想。
他做夢都想。
可她為什麼要神識傳音?為什麼不大聲說出來?
這件事情一旦宣揚出去,整個修真界都不會再有他和烏蓮的容身之所。
他會被師尊逐出須彌山,誅山河也會被打碎,因為這種手段是不入流的,連“烏蓮”這個名字也會被他拖累地遺臭萬年。
為什麼?
難不成謝玉昭這個惡毒的女人想用這種手段故意拉他的好感,在他心懷感恩放下戒備時,再給他致命一擊,而後洋洋得意地譏笑他簡直蠢得讓人心疼?
烏棠的腦海甚至戲劇般地浮現出一段對話——
他漲紅了臉怒斥:“謝玉昭,你真是個爛人!”
謝玉昭(笑嘻嘻版):“誰說我是人?”
媽的。
他驟然冷下臉,十分清醒地反諷道:“我想不想見到他重要嗎?嘴上說的好聽,你只是不想死。”
只要祭出真身,他有把握帶著這群二百五一起上西天。
烏棠的人生宣言就是這麼簡單粗暴:他不好過,誰都別想好過。
“能活著,誰想死呢?”
謝玉昭笑了笑,並未否認,也沒囂張地指著他的腦門鄙視他:哈哈想不到吧老孃現在有四條命,你就一條命還想跟我玩同歸於盡的把戲呢?
少女漂亮的眸中沒有算計,沒有譏嘲,也沒有憐憫,甚至什麼特別的情緒也沒有,乾乾淨淨的,她只是在笑:【生死只在一念間,你這般活著,卻也如同行屍走肉,烏蓮雖然死了,卻以另一種方式存在人間。】
【我雖不在意你的死活,可烏蓮這樣的人不該只活短短十六年。嘉定山已經沒有戰火了,他也該體驗一下不是乞丐的人生。】
【慶幸吧。】少女如同第一次見面那般,溫溫然道,【但凡烏蓮跟你一樣討人嫌,我都會毫不猶豫打碎這扇屏風。慶幸你有個好哥哥,他救了你。】
各種意義上的。
烏棠怔怔看著她,喉結微滾,久久未能出聲。
這一瞬間,他的心中湧出一個令他感到驚悚的念頭。
謝玉昭是認真的。
她是真的希望烏蓮能夠重新凝聚意識。
沒有圖謀,沒有詭計,只是單純的美好祝福。
美好祝福?
這種違揹他以往人生經歷的念頭讓他渾身發麻,從頭皮到指尖。
他緩緩抬起眼,目光略過她,望向安靜站在後方的少年。
——所以,這就是你選擇她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