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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神識之海在這狂躁的衝擊下搖搖欲墜,接連不斷地發出嗡鳴,隱約間,還能聽到細碎的破裂之聲。
這裡是上姜的識海,本就極度脆弱隱秘,從前謝玉昭為了威脅她而靈力化針,一路逆流而上湧入識海,只堪堪擦了個邊便被反噬地口鼻溢血,接連半旬都懨懨無力,難以集中精神,更別說現下這般激烈洶湧的靈力躁動。
立在滔天駭浪之央的謝玉昭悶哼一聲,咳出一口血來,涓涓殷紅順著下巴一路下滑,她卻毫不在意地抬手抹去。
她抬起眼,亮如黑曜的眼瞳映出上姜愈發蒼白的面容和她前襟染上的刺目猩紅,勾了勾唇。
過往的半個月她同上姜在這識海中多次互相撿著話互相往對方心窩子裡扎,性格使得她比上姜更擅爭論口舌,因而大多數時候都是她略佔上風。
但從未有哪一次,上姜被她激怒成這般,甚至不受控制地釋放出滔天威壓,攪得此處如此動盪,幾欲崩塌。
謝玉昭強壓下腦海處撕裂般的劇痛,微微抬起眼,透過順著浪潮肆意飛舞的髮絲,將方才不曾說完的話補全:“——自刎於你面前?”
她眉眼微彎,語氣溫和,看起來十足純善無害,可說出的話卻是與之截然不同的冰冷銳利:“畢竟你清楚的很,文姜是被你和上穹逼死的。”
柔和的女聲落下之時,不斷翻騰著巨浪的神識之海忽而戛然而止,變成死一樣的沉寂。
連呼吸聲都聽不到的死寂。
上姜怔怔地睜著眼,心底某處有個搖搖欲墜的東西在這剎那轟然塌陷,掉落的碎石化作利刃,好似鑿進冰層,在她的心中鑿個窟窿,水花迸濺。
她張了張嘴,神情染了些茫然無措,又摻雜著幾分不顯的怯意。
文姜是被她和上穹逼死的。
這句話埋在她的心中數十餘年,如今卻被另一個自己如此輕飄飄地說了出來。
她想反駁,可卻像個犯了錯的膽怯幼童,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
因為這就是事實。
那樣溫柔的人,像天上明月一般散發著皎皎光輝的人,能品得萬生疾苦,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的人...
又怎麼能夠忍受吞下以他人血肉作為養分結出的果實而延續生命呢?
無論是上穹還是她,只一味將自己的心思強加於她的身上,以為只要她活下來便勝得過世間萬難,卻從未問過一句她願不願意。
她願不願意上穹以命相換,願不願意小狐狸為她受得兩次剜心般的斷尾之痛,願不願意燃燒他人的生命血液,換來一個繼續苟延殘喘的機會。
因為她和上穹都心知肚明。
文姜不願意。
她寧可乾乾淨淨直接消散於世間,也不願意踏著旁人的血液,沾沾自喜地為自己能繼續活在世間而感到得意。
就像那一日,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小狐狸傳送至遙遠的天邊,而後,雙眸含淚地提劍自刎於上穹眼前一般。
乾脆,利落,絕情。
無邊的黑夜之下,唯有周旁如星河般緩緩流淌的螢輝星點閃爍,身著一身素白衣裙的纖瘦身影忽然晃了晃,下一刻,穹頂密佈的濃稠暗雲如山陵崩塌般,倏然裂開一道縫隙。
久違的耀眼光芒透過不斷向四周瀰漫散去的暗雲,一絲一絲地漏下來,覆了她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