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罩,離開時也是同樣的待遇。和幾天前的綁架被矇頭不一樣的是,戴眼罩不是嚇唬人,不是搞陰謀,而是神秘,是程式和待遇。國人四萬萬,國軍四百萬,有此待遇者不過幾十人。這天下午,年僅三十三歲的國軍上校陸濤平生第一次見到了蔣委員長。
像在夢中一樣,委員長穿著藏青色斜襟長衫,趿著黃色軟皮拖鞋,手裡捧著一塊產自浙江昌化的、形如心臟的大紅雞血石。在他面前踱了兩圈步,說了兩句話,不到一百個字,會見就結束了。話少,但資訊量大,一句頂一萬句。第一句話落地後,這個國家多了一個新的秘密機構:五號院。第二句話出口時,陸上校已經搖身變為少將,一方之主,五號院的大管家。
臨別時,委員長把那塊心形的大紅雞血石和一個暗紅的檀木底座一併送給他,對他說:“拿回去,把它放在你新的辦公桌上,記著我今天對你說的話,幹你的事,只有一種情況下你可以對我變心,就是這塊石頭變色了。”
陸上校接過石頭時身子不由得矮了一下,彷彿這塊石頭重有千斤。他清楚地知道,當他接下這塊石頭時,自己已經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人,他成了一個必須隱姓埋名的人。他從此有了莫大的權力,但也有莫大的責任。這個責任需要他用一生去完成。
總之,杜先生跟陸上校唱了一出誘人的苦肉計,他吃了一頓打,經受了靈與肉的考驗,結果是得了個大便宜:官升二級,成了五號院的實際頭腦,像傅將軍之於三號院。
在以後的日子裡,五號院將有一個全世界通曉的別名,聽上去陰森森的,黑糊糊的,叫“中國黑室”。這不是一個凡人的世界,這是一個天才的角鬥場,負責偵聽和破譯日本高階軍事密碼。
第二章
一
當黎明的天光照亮太平洋綠黑的海面時,一隻灰色的海鷗停落在傑克遜總統號郵輪的甲板上,然後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第六十隻、第七十隻、第八十隻、第九十隻……第九百隻、第一千只、第一千零一隻……海鷗像蝗蟲一樣撲來,意味著附近有無人島嶼,也意味著今天的天氣不錯。
天氣果然不錯,黎明的天光逐漸變成了清新的陽光。連日來,太平洋上淫雨不絕,憋悶多日的旅客紛紛走出船艙,像海鷗一樣會聚甲板,把海鷗驅得四散。一時間,海鷗的啼叫聲盤旋在空中,遮天蔽日,久久不散,仿如天空被擠爆了似的。
但終歸是散了,只有很小一部分,在空中盤旋一陣後又返回來,停落在船上。有的停在旗杆上,有的停在天線架上,有的停在瞭望臺上,更多的停在人眼看不見的地方:艙頂、舷壁,或者某個角落,某根繩線上。
早餐時間到了,粗獷的汽笛聲照例拉響,把停落在四處的海鷗驚得直插空中,悽悽而啼。它們很快在空中聚集在一起,互相安定,組成了不規則的隊形,振翅而飛,飛啊飛,把站在甲板上觀光的旅客的目光都吸了去。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一群海上最普通的鳥而已,亂雜雜的一片,像漂在海面上的一大攤油汙。因為沒什麼好看的,看的人看一會兒也就不看了,只有一個人,戴一頂米色鴨舌帽,二十七八歲,面相英俊,他似乎沒見過海鷗,久久地凝望著,目光很靜,像發現了什麼。他有一個同伴,是一位打扮入時的漂亮小姐,挽著他的手,用他凝望海鷗一樣的目光,凝望著他的臉,親愛,貪婪,有如睡了一覺,一夜沒看他了,要把它補回來似的。
小姐手上握著一隻懷錶,功能已經調至秒錶,長長的秒針正在緊張地嚓嚓嚓地走著,有點時不待人的感覺。小姐偶爾看看秒針,拇指按在按鈕上,似乎準備隨時按下去。
隨著青年喊一聲“停”,小姐馬上按下按鈕。
青年問:“多少秒?”
小姐答:“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