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漆的七絃琴放在雲錦的軟墊上。琴絃輕柔顫動之間,一股如潺潺流水一般的輕音流瀉而下,絲毫不帶著煙火氣息。鼓盪的琴聲,和四周水波的應和、假山的迴音交相夾雜,如一縷柔絲在氤氳霧氣之間縈繞不散。遠處,更有颯颯翠竹帶著猶如空山春雨之後一般的勃勃生氣隨風搖曳,與亭中琴音相映成趣。
瑤琴之前端坐的,自然便是周娥皇了。自從住進滄浪亭的這幾日來,她也是愛煞了這處四面環水、唯有一道無漆原木搭建的曲折木橋與池邊相連、遠處又有假山竹林遮蔽的清幽所在;對於錢惟昱的這處池館園林,心中是說不出的滿意,只覺比家中那中規中矩的院子要闊朗爽氣得多。因此,便日日都要抽出一兩個時辰在這亭中撫琴養性。
周娥皇的琴藝與編曲寫譜之技,放在後世那便是《十國春秋》、《九國志》之流的史書也著重稱讚的。這一點連她親妹妹周嘉敏、抑或蜀國的花蕊夫人也不能匹敵,當世女子之中,可算是天下至高、沒有之一。這些日子施展開來,不光是錢惟昱聽得如痴如醉,其他住在滄浪園內的女子也一併黯然失色。
周娥皇一首行雲流水一般的綿綿長曲奏罷,跪坐在一邊墊子上的蔣潔茹立刻捧過一杯熬入了玉脂冰片的冬瓜薄荷茶,給周娥皇歇力解乏。娥皇笑吟吟地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微微地赧然一笑,便捻著蔣潔茹的柔荑一併拉著她坐下,款款地說道:“這首曲子,妹妹可曾打算習練呢,若是有心,只怕以妹妹的穎悟,也是不難。”
蔣潔茹羞澀地謙遜了一番,說是自己在音律上粗笨得緊,周娥皇便也沒有再堅持下去。一旁還有安倍素子、陳璣、周嘉敏等人在側,這幾日下來,周娥皇也算是和她們混得熟了,尤其是知道她們中除了安倍素子跟隨錢惟昱時日不長以外,其他陳璣也都是積年老人了,卻不曾在錢惟昱面前使狐媚子,總的來說還是讓周娥皇很滿意的,和這些女子相處也算融洽。
尤其是那陳璣如今虛歲也才要12歲,和周嘉敏小蘿莉只差了兩歲不到。嘉敏原本自小在府上被當成小公主一般養著,連侍候她的丫鬟侍女都是老成成熟之人,令她絲毫不曾吃苦。但是也因此從小缺少同齡的玩伴,從小長大就只能和大了她九歲的姐姐廝混。
如今嘉敏見陳璣和她年歲相若,而且性子柔弱溫和,處處又讓著她,而且讀書明理雖然不如蔣潔茹和她自家姐姐,但是畢竟也算粗通文墨、知書達理;尤其是聽說陳璣原本乃是清源軍節度使陳洪進的幼女,被其父作為表忠心的投名狀送給錢惟昱的,更是憐惜其出身;故而兩個小蘿莉很快倒也成了無話不談的玩伴,嘉敏跟著姐姐身後做小尾巴的時間也短了,也利於娥皇養病。
周娥皇和蔣潔茹、安倍素子略略閒話了幾句,也差不多把一盞冰片冬瓜薄荷茶喝了大半。此前三女就音律聊得投機入港——主要是蔣潔茹言語拿捏得體,都順著娥皇的話頭說下去——此刻漸漸沒得了話題,娥皇略略細咂了一下這茶水的口味,才覺出一些異樣來。
往日這道茶水,除了冬瓜、薄荷和玉脂冰片之外,原本還加入有微量的紅糖,以起到溫潤的作用,不過後來太醫院的秦院判說道紅糖乃是性燥之物,雖然可以驅寒,但是對於肺火調和不利,所以後來這幾日,凡是天氣晴朗暄暖的,蔣潔茹在烹茶的時候便不加紅糖了。
可是今日這一杯茶水,看上去色澤也比原本更加清亮,微微地舒爽甜意卻是非常明顯,而且甜而不膩,淡雅宜人。周娥皇又抿了一口,用心品味一番,這才湊趣地謔問:“妹妹可是又尋著了什麼海外仙方兒,往著茶水裡加了不成?唉呀,要說這撫琴作畫,姐姐自問這雙巧手也算不辜負天地靈秀了;不過若論這烹飪茶藝,實實是不如妹妹的呢,也不知妹妹竟是如何生得這般巧手。”
“姐姐過獎了,不過是些粗使的活計,說出去沒來由地惹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