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的釵子替她插上,端詳了一會兒,讚道:“我就喜歡寶丫頭這敦厚端莊的模樣。”
薛姨媽心裡固然也是歡喜,卻還是有些擔憂:“姐姐固然疼愛寶丫頭,只是老太太那裡……不是我說,姐姐也看出來了,老太太心裡頭一個,是那林家的丫頭。次一個,是史家的雲丫頭罷?她何曾把我們寶丫頭看在眼裡過呢?”
“哧……”王夫人斂了笑容,唇角微微往下一撇,“老太太年紀大了,總是跟咱們想的不大一樣,也是有的。不是我說,論模樣,論性情,論做人,林丫頭和雲丫頭哪裡比寶丫頭強了?一個尖嘴猴腮一看就知道壓不住福氣,一個瘋瘋癲癲缺心少肺的——還都是失怙失恃的。我就不明白了,放著寶丫頭這樣的好孩子看不見,倒是去抬舉那兩個?”
寶釵聽得這話,忙站起身來,“我回家裡去看看。”
王夫人笑道:“回家去做什麼?這幾天冷了,寶玉也沒出去,你往他那裡去說話不是?”
寶釵便福了福身子,自帶了丫頭鶯兒往後邊去了。
時值初冬,榮國府裡縱然富麗堂皇,也難以掩飾一種淡淡的蕭瑟之意。
寶釵信步而行,先到了寶玉的院子。裡頭鴉雀無聲,連廊下都沒有小丫頭老婆子們守著。
微一皺眉間,便讓鶯兒打起了簾子進去。寶玉卻是不在,唯有襲人坐在窗戶底下的熏籠上做針線。聽見有人進來,一抬頭,見了寶釵,慌忙下地,笑道:“寶姑娘來了?快請裡邊坐。”
“寶兄弟不在家麼?”寶釵含笑道,“你們這院子裡倒是安靜。”
襲人親手倒了茶,遞給寶釵,“寶玉往三姑娘那裡去了,說是得了個什麼法子,要做新鮮的胭脂膏子呢。”
寶釵聽了,端到嘴邊的茶盞頓了一頓,“寶兄弟還做這些呢?也不怕姨丈知道了又要生氣。”
“可不是麼。”襲人收拾著針線盒子,嘴裡道,“從小就喜歡弄這個,任憑人怎麼說怎麼勸,也不改一改。也是姑娘們都肯哄他,說他做的好。”
寶釵一笑不再說話,垂下去的眼睛中卻是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
卻說王夫人得了寶釵的主意,細細想過一番後,覺得大可為之。因叫了鳳姐兒過來商量,只道:“……你也知道,這都是沒法子的事兒。橫豎都是一家子,先解解急。都是為了娘娘的面子嘛。同一日省親,總不能被人比下去才是。”
鳳姐兒聽得一口血險些吐出來——這二太太是什麼意思?竟要收了自己和珠大嫂子的嫁妝,去擺在那省親別墅不成?
偷眼看了看王夫人,見她正垂眸轉著自己手裡的佛珠兒,嘴上微微動著,似乎在唸著經文。
鳳姐兒一咬牙,陪笑道:“這……太太說的固然是個法子,就怕老太太那裡,不好說呢。”
“老太太素來疼愛晚輩,娘娘又是她跟前養大的。為了娘娘,老太太再不會說什麼。”王夫人眼皮都沒抬。
“那……”鳳姐兒覺得,這得罪人的事兒八成又是自己去出頭了。別處還好說,唯有李紈那裡,不好說啊。
回了自己屋子,鳳姐兒左思右想覺得不大對勁。若是去說,難保李紈不會怨恨自己。若是不去說,怕是又得罪了太太呢。
平兒見她焦急,輕聲道:“要不,二奶奶回去與太太商量商量?”
鳳姐兒一琢磨,也是。索性趁著天色還早,坐了車回了趟孃家。
陳氏聽了女兒的話,恨鐵不成鋼地一戳鳳姐兒腦門,“你呀你呀,都說你精明,難道竟然不知道,差點兒就落下了你姑媽的套兒裡?”
鳳姐兒扯著帕子,“我如何不明白這話不好說?只是,到底她是當家的人,又是貴妃的親母,一大套一大套的話說下來,句句都有道理,容不得我說個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