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許靜波伸出手握住紀無華的手,她說:“女孩子呢,一般都比同齡的男孩子成熟;可是你很聰明,你說的話很多時候都能直指要害。我確實害怕有一天你會失控,害怕你會因為生氣而打我。”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打你了,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你都必須離開我;光離開是不夠的,你還得以牙還牙,訴諸暴力或者法律都可以。說難聽點,在你養活我的基礎上,你離開得越決絕我的生活就會越困頓。”紀無華說得很連貫、很決斷。有許靜波在,他的衣食問題是有保障的,如果許靜波走了,如果她不再管他,那可想而知,以學生或者其他身份完全暴露於社會之中後,用不了多少時間,自己就會變得相當不體面。
許靜波嘿嘿笑著,她說:“我未必捨得下你啊。不過說實話,我最害怕的其實還是我自己。”
“為什麼?”
“我怕自己長不大,像我媽媽一樣,永遠那麼幼稚,永遠那麼意氣用事。我媽生了兩個女兒,我姐姐她既成熟又理智,能力又很突出,是個很獨立很堅強的人,她的自制力很強,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緒和慾望。可是現在她不在了,我就沒有榜樣了。在她之後,我覺得麗姐也非常不錯,她們是同一類人大概,我喜歡那種人格,我也想要成為那種人,那種任何時候都能獨當一面的人,可惜麗姐太冷淡了,絲毫沒有把我當妹妹的意思。”許靜波說。
紀無華說:“咱們是一個團隊,你是我們的老闆,你負責給我們發工資。為什麼當老闆的不是麗呢?因為你才是我們的老大,因為你比我們都強。”
許靜波連連發笑,是“咯咯咯”的笑聲,她說:“你不要這樣取笑我,討厭討厭,你們一個個都比我有本事。”
“麗姐那種人,想必經歷過不少事,你比她年輕太多了。”紀無華說。
許靜波搖著頭說:“不是的,年輕意味著潛力;但是另一方面,年輕也意味著要挺過更多無常。我應該有個最壞的打算才行。可能有一天,紀無華你不要誤解啦,我說的是可能——有那麼一天,我真正瞭解自己了,或者遇到了更喜歡的人,然後我就甩了你跟其他人結婚成家,到了那時候,嗯,讓我想想,我就搬到南方去住了,你呢,就守著你的家族;冬天的時候,這個小城鎮下雪了,我住的南方城市可巧也罕見地下雪了,我就開心地跑出去,拿起手機對著下雪的天空撥通你的號碼,然後對你說‘你快出來呀老朋友,外面下雪了’,你也很豪爽地說‘好巧啊,我這裡也下雪了,我兒子正在堆雪人呢’,我們相隔千里,卻能明白彼此的喜悅。你說這種感覺是不是很棒?”
紀無華毅然搖頭,他說:“這種感覺一點也不棒。如果你甩了我,那我就終生不娶,我就一個人生活,你打來的電話我統統不接。”
許靜波嘆了一口氣,她說:“如果真是這樣,到到時候我有我的家庭了,有親情陪伴,你呢?你們紀氏家族能成為你好好活下去的信念嗎?你還是會像現在一樣麼,每天凌晨早早起床,練呀練,打呀打,幹什麼都是一個人。你執著,你堅持一個人生活,可是等你老了該怎麼辦呢?”
“如果你鐵了心離開我,我不會怨你,也不會恨你,但是我會慢慢變回去。變成一個戰士?變成一個死士?戰士和死士都不恰當,但我想不出其他的詞。總之,我會繼續渴望戰死,除你之外,我不會貪求其他的感情,我也不會沾染其他的女人。”
許靜波“嚶嚶”哼了兩聲,然後忽然爆發出哭聲,眼淚洶湧如同洪水。“你真的這樣想嗎?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當個人呢?你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隻配打打殺殺的工具啊。好好享受生活有什麼不好的,你找個好看又賢惠的妻子,憑這幾年掙的錢,你們一輩子都會不愁生計。世界那麼美好,你為自己規劃的未來為什麼就如此慘無人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