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地取過自己的手機,按下了通話鍵。
“喂?唐,是你嗎?”,電話裡的男聲低沉中帶著熟悉的鼻音,但唐謐還是一時無法分辨來人的聲音。
“是的,請問你是?”
“我是舒曼。你還好吧?我剛才打了幾遍你都沒有接。”,舒曼的聲音有點擔憂。
唐謐能夠想象到電話背後的男人正緊緊地皺著眉頭,他的眉毛和亞瑟很像,一樣地濃密飛揚,胸口抽緊了一下,她握著手機回答:“抱歉,我剛才在洗澡。有什麼事嗎?”
舒曼沉默了片刻才說:“兩天後是亞瑟的死忌,我希望你能來小鎮,來他的墓前一趟。”
“我……”,唐謐猶豫了,“死忌”二字就像兩根錐子鑽入她的太陽穴,皮下傳來陣陣抽搐。
“他的葬禮你沒來,現在連他的忌日也不願意出現。你是已經忘了他還是根本沒愛過他?!”,舒曼的聲音提高了些許,怒氣沿著無形的電波衝擊著她的耳膜,與額際的痛絞成一股鋼絲在腦內來回拉扯。
儒雅溫文的舒曼生起氣來有著令人顫抖的威嚴,這點也和亞瑟很像,唐謐深深吸了口氣,甩了甩頭,儘量平伏自己的聲線:“不。我會來的,舒曼。”。她或許能夠拒絕世界上任何人的要求,但惟獨不能拒絕舒曼。這是我欠他的,她想。
“明天下午,我的私人飛機會來接你,你做好準備吧。”,舒曼掛了電話。
“嘟嘟”的忙音像是某種奇異的迴響聽筒中傳來,在唐謐的腦裡盪來盪去,不著邊際。亞瑟的忌日?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在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363天,日子過得很快又很慢。時間這輛列車按著它亙古不變的速度和節奏呼嘯著往前衝,她被捆在了鐵軌上動彈不得,任由光陰的巨輪在自己身上碾壓而過,痛楚中每分每秒都被延展到一個輪迴那麼長,而輪迴的更迭永不停息。
一年前亞瑟的葬禮唐謐沒有參加。海上搜救隊和軍情六處的人告訴她當時風浪太大,水流太急,所以他們搜尋不到亞瑟的屍體。沒有屍體怎麼就能判斷一個人的死亡沒有遺體的葬禮又怎能算是葬禮?她絕對不會對著空蕩蕩的棺木去唸出撕心裂肺的悼詞,因為無法相信他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即使身邊的每個人都告訴她必須得接受現實。
“一個沒有救生衣和救生浮具的人在海里能脫險的機率僅為0。06%,何況他還受了槍傷。除開這些不說,沒人能在低於4攝氏度的海水裡浸泡超過1個小時,而救援隊到底時已經過了3小時。”,當時搜救隊隊長是這樣對唐謐說的。
搜救隊隊長的聲音平靜而深沉,語速不快但非常清晰,那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對待遇難者家屬的口吻。但唐謐聽在耳內卻字字如釘,每個音節,每個單詞都將她釘在了現實冷酷的十字架上動彈不得,胸腔痛得就像被卡車碾過的布偶,骨肉還在,但肝腸早已寸斷。
“不是還有0。06%的機會嗎?”,凌遲般的痛意中她聽到自己虛弱的聲音。
“那個只是機率上的數字。”,搜救隊隊長皺了皺眉頭,敲下最後判決的一錘。
這一錘重重地敲在了唐謐心上,她昏了過去,卻在失去意識前牢牢地記住了0。06%這個數字。從最初的哀怮中走出以後,她繼續著往日的攝影生活。不停地選題,拍攝,打包行李,託運器材,腳步匆匆地幾乎繞了地球一圈,不停地追趕每個目的地,然後又不停地逃離。她固執地將自己困在了那小小的0。06%的希望裡。
她放下手機,靠著浴缸的邊緣,看著裡面的水微微起…伏,把手伸了下去,彷彿想要撈起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住,除了一波一波的哀涼。
24小時後,唐謐已經乘著舒曼的飛機來到了那個位於地中海邊的小鎮。
相對於北歐的冰天雪地,冬日的地中海溫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