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漆園的一席話讓他震驚,彷彿老天爺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夜女三更會是吳悠?
所謂水底觀日,日不一影,晴天看雲,雲不一色。
正如他不瞭解荷衣的以前,顯然他也不瞭解吳悠的現在。
他原以為只有荷衣一個謎,現在吳悠也成了謎。
他再次陷入謎中。
桌上的銀燭微微閃動。
他一直在沉思,驀地,一個柔宛的聲音輕輕道:“郭總管說,先生有事找我?”
他猛地一怔,發現吳悠不知何時已悄悄地走進房中。
見他神色驚異,她淡然一笑,解釋:“我敲了門,先生大約沒聽見。”
“哦,請坐。”他指著對面的一把椅子。
巨大的書案尤如一泓秋水將兩人分開。
玉鐲就擺在桌子的正中,她想必早已看見。
他遠遠地審視著她,發覺她的神態鎮定異常。
“有人拾到這隻鐲子,還到我這裡。我猜想這大約是你的東西。”他不動聲色地道。
她將玉鐲戴迴腕上,淺淺一笑:“近來事忙,不記得失落何方。”
他這才發現她雙眼發黑,瘦得很厲害。冬季醫務原本繁忙,自己臥床不起,她不得不替時時回谷頂班。想到這裡,心中便有歉意,喟嘆一聲,道:“這幾個月病人極多,我也幫不上忙,累壞你了。”
“還好,不累,” 她故作輕鬆地眨眨眼,“放心罷,我能應付。”
“我已通知陳大夫,讓他安排你休息幾個月。或許你願意回老家走走?你只怕有好幾年沒回老家了罷?那裡可還有些親人?”他的口氣很溫和,儘量讓一切顯得自然。
“還有一個弟弟……”
“生活得好麼?”
“挺好的。”
不知道該怎麼把話說下去,他想了想,忽抬起頭,凝視著她的臉,慎重地道:“我知道這幾年你過得不大開心。告訴我,可曾有人暗地裡找你的麻煩,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論有多大的麻煩,請你一定告訴我,我會盡全力替你解決。”
她目光微動,既而恢復平靜:“沒有,我沒遇到過什麼麻煩。”
所有丟擲去的球,都被她擲了回來。瞬時間,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半晌,他只好道:“前幾天收到葉憲的一封信,說他的老父親去世了,想回谷守孝三年。松鶴堂總領西北所有的醫務,雖然他手下也有一班子人,可我還是不大放心。想請你到蜀中暫住一年,替我打理一下,你可願意?”
他不相信她的所作所為純屬自願,懷疑是受人脅迫。解決這件事的唯一辦法,就是讓她離開神農鎮,到別處暫避一段時間。他好派人收拾殘局,杜絕一切流言蜚語。
雖然方才兩個人都在兜圈子,他相信自己已給了她足夠的暗示與退路。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她心裡應當明白。
可是,她的回答卻令他感到意外:
“我不去。”
“你說什麼?”他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不去。”她的聲音斬釘截鐵。
“為什麼?到那裡你可以獨擋一面……”
“不。”
他簡直嚇了一跳。這谷裡除了荷衣,從沒有人敢跟他說一個“不”字。就算是拒絕,也會找一大堆理由,而且會說得很客氣。
既然她這麼直截了當,不肯成全他的好意,他也索性一錘到底:“你可以留在這裡。不過,不能再去滴夜樓。”
果然,吳悠的臉“騰”地一下變得通紅,一雙杏眸燃燒了起來。他先以為那是出於羞愧,緊接著發現完全不那麼一回事。她雙目直視,怒容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