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這世上有很多女人沒職業。就是有也不當一回事兒。不過,我很喜歡我乾的這一行,對裡面的每一樣東西都很認真。以後你若想動我的東西,一定要先問我一下。”
她的表情很嚴肅,話也硬邦邦地讓人難受,子忻的態度卻很老實:
“好的。”
她戴上手套,捧著銅壺,將上面的花紋細細地看了一遍,嘆道:“可惜少了一個蓋子,被那村夫當作爛銅扔掉了。”
“我倒見過一個類似的銅壺,上面有蓋子。”子忻道。
蘇風沂眼睛一亮:“在什麼地方見過?”
“一個富翁的家裡。”
“你可還記得他的名字?”
“不記得了。”
蘇風沂嘆息:“可惜。如果我賣給他的話,可以賣個好價錢呢。”
“你說它們會是一對?”
“有可能。——這種隨葬品從來都是成對出現的。”
“這真的是商代的東西?”
“沒那麼早。——看這獸面銜環的圖樣,大約是戰國初期。”
“我記得那蓋子的形狀有些奇特……”
他記得父親的書架上有一隻類似的銅壺,蓋子是空心的,從蓋緣處伸出三隻小爪。小時候他和子悅在裡面養過蟋蟀。不過,當他問父親蓋子為什麼是空心時,父親說不知道。
在他的印象裡,父親很少說“不知道”三個字。
“是啊,蓋子是空心的。這是酒壺,蓋子上伸出三隻小爪,喏——就像這樣,”她用手比劃,“爪子抓住濾布,用來濾酒。”
他恍然大悟,指著圖案又問:“那麼,這些拿著藤筐在樹上採桑的女人、還有旁邊腰佩短劍的男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桑林是社祭之處。商湯在那裡禱雨,男女在那裡幽會,《周禮》所謂‘仲春三月,令會男女,奔者不禁’,便指此事。《詩經》上不是也說‘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麼?”
“唔,有學問。我還有幾個問題可以一併請教麼?”
蘇風沂點點頭,一臉興奮,躍躍欲試。子忻果然一連串地問了七八個問題,正中蘇風沂的下懷。她搖頭晃腦、旁徵博引地解釋了半個多時辰,抱著銅壺的雙臂累得發酸也不覺得。子忻則一直凝視著她的臉,專注地傾聽著,露出欽佩的神色。
“現在你感覺好些了麼?”末了,子忻道。
“什麼好些了?”
“你還為昨天的事生氣麼?”
“不生氣了,早忘了,嘻嘻。”
“我真羨慕你,”子忻道,“每天可以擺弄這麼美的東西。”
“是啊!”蘇風沂趁機大發感慨,“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對我來說,銅壺之美只在於桑間男女的舞蹈,只在於那一刻被工匠的手凝結下來的歡樂。時間凍結,經過千年,變成一道永恆的空間栩栩如生地呈現在你面前。這種愉悅無需知識、不待考證,雙眼一瞥就能感受。——這才是真正的美。”
子忻凝視著她,笑了。
“你笑什麼?”
“我想起了一句話。”
“什麼話?”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萬物有成理而不說。”
“我明白了,你是說我很哆嗦!”
“聰明人哆嗦好過傻子嘮叨。”
說完這話他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接著一股大力襲來,將他整個人往旁邊一拉,一隻粗壯的手臂從門外擠進來,一眨眼,蘇風沂的面前已多了一隻滿是汗毛的大手,食指和拇指當中捏著一朵小小的雛菊。
“阿風,早!”門外的聲音道。蘇風沂將頭探出去,見王鷺川筆直地站在自己和子忻中間,一臉燦爛的笑容。
“咳咳,鷺川,這花……我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