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高亢但親暱的呼喚:“大毛,咱走了,跟媽回家做飯啦!”
一人一狗前後離開,迎面遇見熟人問天這麼冷還出來溜彎兒,大毛媽怨恨道:“它管你冷熱呢,就不給你跟屋裡頭待著,討厭勁兒的!說你呢,還蹦噠……”
聲音遠去,怨恨但甜蜜。
怨恨但不能不想不愛,矛盾對立的感情何以共生?原因愛的反義詞不是恨,是理智。有人以為自己能掌控愛,在感情中理智遊走,只不過是你把所掌控的感情誤斷為愛。
而段瓷對這段已被宣告結束的感情,至今無理智可言。
上樓來,老兩口剛開飯,段瓷沒拿自己當外人,主動坐下添了一碗。姜阿姨夾著菜到他碗裡,懊悔道:“你怎麼不掛了電話就趕緊過來呀?正好我能給你勸勸小連兒。”
段瓷嚼著飯,說話慢一拍。
姜阿姨當他無語應對,由此更肯定自己的猜測。“跟小連兒絆嘴了是不?你說你,看著倍兒精明一小夥子,淨出傻事兒。對她好麼,幹嘛悶自個兒心裡啊?房子給買下了,也不言語。前陣子連兒喝多了,給送她到門口轉臉就按我門鈴,這人誰呀?”
段瓷抬頭,迷惑。
“你瞪什麼眼兒?別當我跟這老頭子一樣糊塗!還有她剛搬進來那會兒,往家送藥讓我擱她屋裡,後來又換床墊兒,又張羅給裝空調,求著不讓我告訴她,這都是你差人乾的吧。還有那回,在小區門口……”
段瓷並沒見過連翹喝醉,空調也沒跟姜阿姨商量,是房子買過來之後直接裝上的。老太太想起一事數一事,可這些事從頭到尾,就沒幾件與他有關。他聽得連否認都不會了。
安迅如果做些,顯然沒必要偷偷摸摸,那是什麼人照顧卻不肯讓她知道?
還是說,只能偷偷贖罪,不敢讓她知道?
原以為她受的傷害,只要精心保護,不使她反覆不好的記憶,自然傷愈結痂,痂落復元,卻不料罪魁禍首一直在她身邊。這種事,以連翹的敏感,不可能全無察覺。難怪好得了傷疤,忘不了疼。
問題是連明雲他究竟想幹什麼?
段瓷這人不發現問題則已,有了問題必須得解決或者知道解決的方法了,才能踏實。忍不住又想去問安迅,除了他沒人能回答。
之前忙得顧不上,只在他剛住院時去探望過一次,看起來沒什麼大病,估計是知道了連翹和他的事,找由頭讓連翹接掌公司,免得她胡思亂想。安迅對連翹的好總是非常恰當。
想來早該出院,段瓷撥了他號碼約明天見面,只想著倆人現在都是時間一大把的人,一準兒隨叫隨到,卻忽略了空間問題。
對方在國外,段瓷不習慣在電話裡談細節,加上時差關係,於是說等他回來再談,打趣一句:“好好休養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安紹嚴說:“你也是,保護好自己,才有資格去善待別人。”
掛了電話,段瓷吹著手心細汗,納悶安迅的上綱上線。
直到發現這是他與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彼時終於理解話中的道理,要透過一個人的死才能弄懂的道理,太沉重了。
安紹嚴對外一律稱自己不在北京,反正他狀態隱身,即使說不在地球,別人也只能信了。他清楚段瓷的處境,連明云為了一個綜合體專案現身北京,這種高調行為,業界廣泛理解為連氏對該專案極其重視。真說知曉內情的,段瓷無論如何算是一個。安紹嚴覺得他也應該有覺悟,整件事說穿了,其實就是連明雲花了一筆錢,拉段瓷下馬。
他段瓷,他安紹嚴,他連明雲,世界不同,唯獨遇上了同一個女人。
這時最難的恐怕是連翹,形勢不容心之所向。逃進他這副隨時可能消失的懷抱裡,憐憫是其一,倦怠是其二,也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