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的興致過去,恐怕還要再過上一會兒。
“喂,小越啞巴,你再坐一會兒,等萱妹妹的洗澡水可就要涼了哦,小心父親再把你吊柴房裡!”良久,那越小少終於按捺不住開了口,眼裡閃動著滿滿的幸災樂禍。
女孩遲疑著低頭略略思索,終於還是緩緩站起身來,撿起了身邊的木桶。她身上還滴滴答答地流淌著水滴,每走一步便留下一路水漬,好不容易又回到了井邊,手裡的水桶卻忽的被一股力道重重地拽了開去——
“噗通”一聲,水桶落在了井裡。井邊是越小少漆黑髮亮的眼睛,還有惡劣的笑容。
“哎呀,手滑。”越小少笑嘻嘻。
雪色有些刺眼。叫小越的女孩終於微微皺起了眉頭,她眯著眼睛朝井裡面望了一眼,低頭朝破屋子走。還沒有走出幾步,身後就響起一片鬨笑聲,那聲音尖銳得像是深夜裡最討人厭煩的青蛙。
一片嘈雜懸念中,越小少的聲音尤其明顯,他喊:“小越啞巴,你要是再被父親吊柴房裡,少爺我替你去送飯哦!”
小女孩一步不停地朝前走,身後還依稀留著越小少他們的嬉笑聲,還有一聲比一聲更加嘲諷的叫喊,有叫“小啞巴”的,也有叫“越三小姐”的,當然更多的是“小越啞巴”。女孩卻充耳不聞,只是緩緩地朝前走著,直到進了破敗的小屋關上房門才輕輕鬆了口氣,睜大了一直微斂著的眼睛——
在眼瞼下藏著的居然是清亮無比的眼眸。
小越?她低頭嘆了口氣,動物一樣甩了甩溼漉漉的腦袋,仰起頭笑了。這一笑讓原本晦澀的眉眼間有了一抹光澤,竟然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哪裡有半分方才的怯懦?
誰說她是小越來著?
她叫……碧城。
雖然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可能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揭曉。
一年之前,她抱著國璽從祭塔上一躍而下便再也沒有意識,昏昏沉沉不知時間過去多久,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身在一個柴房裡,成了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那時候,她尚未恢復多少意識,很多記憶皆是模糊的,冥冥之中只知道她的手被人捆在了一起,垂掛在柴房裡的房樑上,全身上下麻木得沒有任何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一個威嚴肅穆的長者牽著一個小小的女孩進柴房,朝著她冷冷看了一會兒,問:“小越,以後還偷不偷萱兒的衣服了?”
她疼得說不出話來,胡亂著點頭才終於被放了下來,賞了一碗小小的粥。這一碗粥下肚,所有的記憶才紛至沓來——
父皇,謝則容,國璽,祭塔……
她是碧城。
而這個連名字都沒有,只能被叫做小越的越家三小姐……她恐怕……早就被吊在柴房裡活活餓死了。
叩叩——敲門聲忽然響起來,少頃,一個不甚耐煩的聲音在門外道:“三小姐,老爺有請。”
老爺?碧城在房間裡稍稍喘了口氣,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徐徐抿了一口,眸光閃了又閃,終於洩氣地坐在了凳子上。
這一年來,她已經處處裝聾作啞,只想安安分分地苟且偷生,可是該來的麻煩卻怎麼都逃脫不掉麼?
“三小姐,莫要讓老爺久等。”門外那聲音越發不耐煩。
碧城遲疑著舉杯一飲而盡卻並不動身,直到門外的敲門聲已經接近暴躁,她才終於咬咬牙開了門——也罷,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身體的便宜“爹爹”她總還是得見上一見的。
*
半個時辰後,越城勉強換了一身還算完整乾淨的衣裳,被丫鬟領著去見那“越老爺”。
越府的主人姓越名佔德,是治理南花城的六品地方官。官位不大,這越府卻實在有些大,碧城跟在丫鬟身後穿過漫長的畫廊,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