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到了什麼,即使面部僵硬不能動,目光卻極其複雜,驚駭,恐懼,專注。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什麼,她自己問了出來。
“你……你難道已經……得窺仙道了?”
什麼?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隨即我明白過來她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目光,為什麼會這樣想。
死而復生,從來都是神異怪譚,世人總這樣傳說,可是誰也沒有真的見過,更說不清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為什麼會死而復生?為什麼我靈識不滅?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世人都想成仙,可是成仙的路到底在哪兒?成仙又是怎麼樣一回事?誰也說不清。
“我不知道。”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搜尋。
到這個時候我沒必要騙她,她也知道我說的實話。
“到底是不是呢?”她喃喃自語,象是在問我,又象是在問她自己。
到底是不是呢?
我看著自己的手。月光透進來,手指有些虛恍的瑩白,看上去不象真的。
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幻?
成仙又怎麼樣?不成仙又如何?
我知道我現在是真實的,我的親人,愛人,也是真實的,這就夠了。
人活在世上,看似能擁有許多,但是到頭來,我們才發現最珍視的東西其實觸手可及,只是我們之前一直對此視而不見。
如果沒有死過一次,我也許仍然不能明白。
安靜了一會兒,巫真忽然問:“我還有多久?”
金針剛才沒入她的身體,現在已經逐漸的向外退了出來,眉心的那一根已經褪到了盡頭,跌落下來,在艙板上發出叮的一聲響。
“還有一盞茶的功夫。”
她嗯了一聲,說:“你扶我起來吧,我想看看月亮。”
我緩緩伸出手,把她扶了起來。
這麼一刻的功夫,頭頂的那一根針也已經退出來滑落了。
“真象……就跟我們第一次下山時候一樣。”她看著遠處,夢囈一樣說。
是啊,真象。
月亮,河水,航船。
“其實我後悔過,好多次。可是後悔也沒用,做過的錯事不能抹掉重來,死去的人也不能再復生。我竭力告訴自己我不後悔,我不能後悔。我也一直告訴自己,我沒有錯,不是我太貪婪太虛榮,是別人虧欠我,對不起我……”淚珠從她眼中滾落,沿著她的面頰緩緩向下淌,在月光下,那兩道淚跡也是銀色的。
“那些滅門慘案多是越彤和文飛所為,越彤從哪裡弄到的夜蠱的方子我不知道,但是夜石藤被毀之後,她再也栽培不出。前陣子雷家莊那一回,應該是最後的一回,以後這世上應該不會再有人死於這種奇蠱了……”
“我對不住你。”巫真說:“更對不住父親。要是沒有父親收留,我早就死了,世上本來就不該有巫真這個人……”
“還記得咱們那時候上山去採花嗎?春天裡頭,山間有人唱山歌……”她輕聲哼著:“三月三,桃花似錦,柳如煙——”
我也輕聲跟著哼唱。
“三月三,蝶兒團舞在水邊……
三月三,你我相逢共百年……”
第三根金針也從她的身體裡完全退了出來。
巫真的容顏就象瞬間經過了這幾十載光陰,皺紋爬滿了她的臉,頭髮飛速的變做灰白,身體佝僂了下去。
我們曾經歡笑著,攜著手撲蝶、採花。一起學字,唸書。父親負著手,掂著根竹竿,我們互相使著眼色,企圖在他眼皮底下矇混過關……
我輕輕鬆開手,把這個垂垂老矣的婦人放在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