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靜見武開陽在這一瞬,彷彿又恢復了初見時請自己喝酒時的和氣,心裡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感覺胸口全砰砰的心跳之聲:“正之,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還打趣我!”
“久麼?我們不過才見過幾面。”武開陽道。
“你見我第二面就給我看傷,第三面就救了我的命!白髮如新,傾蓋如故,你不懂麼?”殷靜急急地道,喉音顯得更沙了些。
“我懂啊,雲卿。”武開陽看著殷靜,“所以你千萬別和我客氣,別約束了自己,嗯?”
“我沒約束我自己啊,”殷靜有些氣惱地撓了撓頭,別開臉:“是你天天就把照顧我掛在嘴邊,顧東顧西的!說要打坐練功,半天沒看見你打坐,就盡和我說話了,是你見外還是我見外?”
武開陽點點頭:“對,那我不跟雲卿見外了。”
說著武開陽在榻上便閉眼入了定,一片黑暗間,只剩下敏銳的感官,感受著全身真氣的流動。殷靜在一旁看著武開陽,只見武開陽闔著雙眸,周身氣息都好像一瞬間沉寂,臉上表情留下的細紋也漸漸消逝了,面容上青色藥氣一點一點褪去,露出了一張厚實英武的臉。這張臉並不完全符合世人的審美,比如他的輪廓太深了些,眼睛的形狀也太過兇悍,嘴唇過厚了,鼻樑卻又過高過直,好像刀削如峰。殷靜想,這樣的鼻子,據說人心腸會狠;可他又有一雙厚嘴唇,又是一個有情之人,這豈不是矛盾嗎?武開陽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殷靜也脫靴上了榻,靜靜地坐在了武開陽身後。武開陽背脊寬厚的輪廓,這些日子來,殷靜在心中描摹了上千萬次。他還記得那天,武開陽玄衣上那頭咆哮臨山的白虎,和那兩柄交叉於背的斬雲斧,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那光輝好像照亮了自己心中的脆弱,驅散了心中的烏雲。那是與武開陽上一次相見,留給他最後的記憶。可殷靜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就在昨天一樣,武開陽給了他勇氣,也給了他溫情,讓他再也不懼地站在父親身前了。他曾以為,他若要堅持自己的心,就得走上一條決絕的路。可武開陽和他交融為一的內力,讓他感到了一股包容的溫暖。從那一天起,他便不再怕了。
殷靜伸出一雙頎瘦淡黃的手,手指纖長,輕輕地搭上武開陽的脊背。那肌肉的觸感,和自己想象得一樣,殷靜閉上了眼睛。
武開陽打坐了整整兩個時辰,再次睜眼的時候滿身是汗,全身觸覺回籠,他這才感到有一雙有力的手,抵住了他背部的大穴。武開陽回頭一看,殷靜正坐在他身後,也剛剛才睜開微微上翹的細眸,汗液順著他纖秀的鼻樑流下,流入嘴唇,浸溼了頸項。剛才入定時,武開陽摒棄了一切外在感官,只剩元神守在意識裡,內力一點一點地調息,慢慢地驅散淤血和傷痕,經脈漸漸從阻滯,變為暢行無阻,然後周行全身要穴一百零八週,直到最終沒有任何內傷淤血凝滯。武開陽本沒料到如此順利,卻原來是殷靜在身後一直為他護法,緩緩以靜水慢流之內力幫襯。
“雲卿,謝謝你。”武開陽開口,聲音不由得變得溫和。
“沒事的,我反正也養傷,自己練也是練,陪著你練,也是練。”殷靜這時已背過身去,正低頭穿靴子。
“還沒吃飯吧?”武開陽也下了床,光腳開了門,果然門外有擺好了兩個膳食盤子。武開陽彎腰端了起來,用足尖一勾便闔上了門:“來吧雲卿,我們一起吃,只可惜沒有酒。”
殷靜接過武開陽遞來的筷子:“你才受了傷,不喝酒也好。”
“也是。”
武開陽走到房間角落的木盆子,從架子上拿了毛巾搓好了,遞給殷靜:“來,擦擦手。”
殷靜臉上一紅,接過了毛巾,很輕很輕地把手背往毛巾上按了按。
武開陽看他這麼小心翼翼的,道:“雲卿,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