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這一年,阿四收到的最多禮物就是各式各樣的琉璃瓶,那裡面裝著各個年份的紅酒,無一例外全是胡順官派手下人送過來的,這些都是他從各地蒐羅到的珍品。
這一年,阿四閒暇的時候常逛洋行,淘來各種高腳杯,用來配那些紅酒。酒多了,杯多了,她卻喝得少了。獨飲易醉,她等著有人陪她喝,而後——清醒地醉。
這一年,太平軍揮兵南下,破了上海,進入浙江境內……
王有齡回到後衙,將官帽重重地丟在地上。丫鬟見狀,嚇得不敢多話,忙跑去後面請了夫人出來。
這正堂是大人做主,進了後堂可就是夫人的天下了。
“你這是怎麼了?”
採菊雙手捧起他丟在地上的官帽,拿絲絹仔細擦拭著,“這是什麼東西?是青菜還是蘿蔔,是茶碗還是酒杯,你說摔就摔,說砸就砸。這虧得是在後堂,要是給外頭人看到了,可怎麼說的?”
丟官帽,這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說,丟官帽等於丟官,朝廷要知道你官都不想做了,還留著你做什麼?往大了說,丟官帽等於丟朝廷的臉面,丟朝廷的臉面等於丟皇上的臉面,這是足以滅九族的大罪。
將官帽整理好放到桌上架起來,她拿了丫鬟端過來的熱茶放到他手邊,“你有什麼氣就發出來,別憋在心裡悶壞了自己。”
“生場病還好些,還有藉口逃離這是非之地了。被掛在這裡,分明是等死嘛!”
“呸呸呸!”採菊急得連吐口水,心裡默唸著神明莫信、神明莫信,“好端端說什麼生啊死的,自打你當上這官,我清閒日子沒過幾天,反倒整天提心吊膽起來。又出了什麼事?”
王有齡在房裡來回踱著步,一步一步重重地踩出了他滿腹的憤懣,“外頭世道亂,也亂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去年太平軍還在上海打,如今已經南下進入了我們這塊。黃宗漢——這位浙江巡撫黃宗漢黃大人眼看大勢不妙,稱病卸任。和他那幾個姨太太收拾收拾財物,裝箱走了。”
採菊就不懂了,“他走他的,你氣什麼?”
一口熱茶灌進肚,火氣從肚裡升起來。王有齡指著門外破口大罵:“他是走了,可他媽的走都走得不太平。你知道他幹了些什麼嗎?你知道他幹了些什麼嗎?”
從未見他氣得髒話連篇,瞧他漲得滿臉通紅,採菊忙上前撫著他的背幫著順氣,“你彆著急,慢點說!倒是慢點說啊!”
“他向朝廷保薦我,說我是個能員,是個干將。看我當初於戰亂中給官軍送糧到上海便知我非池中物,乃樑上花,說我定能勝任浙江巡撫一職。自打上回出了運送軍糧一事,我做這湖州知府一直謹小慎微,就怕給這黃宗漢留下點什麼把柄。沒想到,他臨走臨走,還擺我一道。”
採菊到底是個婦道人家,看不出這其中的蹊蹺,“自打你上任以來,你跟這位黃巡撫向來不睦,他臨走為何要保舉你出任這巡撫一職?”
“太平軍已經打過來了,咱們清兵節節敗退,這幾年的仗打下來贏過幾場?浙江向來是富商雲集,做生意是這裡人所長,打仗?很多人怕是連打仗是個什麼樣都不知道吧!”
聽他這麼一說,採菊頓時慌了。拉著他的袖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要不,咱們跟朝廷說,你沒那個能耐接任浙江巡撫,就只能當個湖州知府。”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官這東西,你想要的時候不一定能得到,不想要的時候也未必推得掉。
“黃宗漢的奏摺已經遞上去好些日子了,內府的訊息早就出來了,說是准奏。如今朝廷升我為巡撫的旨意就快發過來了,辭官是辭不掉了,就等著謝恩吧!”
退不能退,便只有進了。採菊心存僥倖,“事情未必有你想得那麼可怕,黃大人當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