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擂響堂鼓,將迷神的含笑震醒。她再怯怯抬頭看,又看到一名氣宇軒昂的公子站在公案下,神情冷漠,一襲錦青色長袍襯出了他的孤離,以至於讓她忽視了他衣袍下襬的花粉草末印子,以及靴底的那些黃泥。
她想起來了,他就是非衣。
含笑忽視的問題,在升堂的彭因新眼裡,卻是一番鐵證。他開始質問非衣,何時去過亂墳崗,又曾做過什麼事。
非衣淡淡道:“彭大人已經知道我去了山坡採摘紫花,又特意派重兵守在我退路上,將我請到公堂上來,何必再假意惺惺問一些一目瞭然的問題?”
彭因新坐著抬了抬手:“本官按照法理審案,自然需要公子在公堂上說出緣由,方便書吏落筆記錄證詞。如此簡單易懂之道理,公子卻裝作不甚明瞭的樣子,依本官來看,公子才是那個假意惺惺的人罷!”
非衣回道:“公堂之事我確實懂得不多,但至少曉得,大人不可僅憑他人證詞就將我定罪的道理。大人說我殺人,需要證明我的動機、殺了此人是否有利可圖、又是怎樣殺害當事人的,這種種細節,不是大人坐在公堂上張張嘴就能下定論。”
非衣自恃清白,又因連闖關卡會連累父王名聲,害得父王面上不好看,才想著親自回縣衙一趟,將這樁麻煩事了結掉。他站在公堂上聽了一刻審,逐漸意識到,彭因新根本就是有備而來,特意蒐集好了證據來對付他。
彭因新首先請出隨侍畢斯的老僕人。老僕人說東家畢斯曾冒犯過公子一次,被公子甩了一耳光。隨後東家就在他面前長吁短嘆的,說是公子生氣得狠了,以後會要了他的一條小命,他必須去求小相公想想辦法。
彭因新問:“可有此事?”
非衣淡淡道:“有。”
彭因新再示意跪在月臺上的含笑說出她所看到的事情。含笑本來就沒看到事發經過,不可避免就要說得含糊,怎麼也不能圓潤起剛說出口的證詞。非衣聽得皺眉,一旁記錄的書吏也是難以下筆,硬頭皮挑揀著主要意思寫了下去。
彭因新卻不動聲色,只問非衣:“公子還有什麼話說?”
大堂儀門外突然響起了雲板敲擊的清脆聲音。隨後,前堂鼓也擂響了,門子拖長嗓音喝報:“世子到——堂前接駕——”
三品官員出身的彭因新也必須站起身,整理衣裝走到月臺下,朝著儀門外作揖。
李培南束髮戴冠,身穿紫色錦袍及緋紅羅紗蔽罩,手持一柄長劍走了進來。他的步伐不緊不急,衣襬層層拂落下來,即使有風,也斷然不能掀開一角底襯。世子冠服熨帖在他修長的身體上,勃發出一種威嚴之意。
彭因新想起李培南一言不合就敢殺人的往例,自查禮節已到,就朝身旁使了使眼色。隨他而來的兩名護衛官立刻擋在他身前,並指示隨行的騎兵包圍住了大堂院落。
李培南提劍徑直走過,離得月臺遠了,還讓跪在地上的含笑顫了顫眼尖:這個就是彭大人要對付的世子,觀他氣度,是彭大人一干人能對付得了的嗎?
含笑心思稍稍活絡起來,不料一抬頭,就對上了彭因新惡狠狠的眼睛。他的眼裡飽含著警示之意,好像在說,膽敢做錯一步,他就當場撕了她。
含笑想到妹妹還把持在彭因新的手裡,又難過得低下了頭。月臺旁匆匆走過一道瘦削的身影,她沒了心思去看是誰,那人倒是站在不遠處,用一雙關切的眼睛看著她。
公堂上,李培南吩咐書吏遞過堂審記錄給他看,完全不在意升堂的規矩及禮儀。他瀏覽一遍後,冷淡道:“既然彭大人要審世子府的人,必須按照世子府的規矩來,由我另提一名文吏參與稽核。”
彭因新站得遠遠的,冷笑:“自古以來,公堂上就從未有兩名官員發號施令的道理!再說了,文吏出身低,又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