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躺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才起身走出樹叢。他大搖大擺地朝樓房走去,不是偷偷摸摸地爬行或者躡手躡腳地走近房屋。他只是不作聲而已,彷彿這就是他自然的行走方式。他繞過此刻不再顯露出輪廓的房屋朝樓房的背後走去,那兒該是廚房所在的地方。他像只貓一樣無聲無息地停下來,在剛才亮過燈光的窗戶下站了一會兒。當他走動時腳邊草叢裡的蟋蟀止住鳴叫,在他周圍形成一個靜寂的小島,這小島像是各種細小的鳴叫聲擲下的淡黃色的影團,隨著他警覺地驟然舉步和駐足而不斷移動,聲音忽始忽停。樓背後伸出來一個耳房。“那便是廚房,”他想,“不會錯,準是。”他不出聲地走去,移動著腳邊昆蟲驀然止息的小島似的影團。他從廚房的牆壁上辨認出一道門,要是他去試試,就會發覺它並未上鎖。但是他沒有去試。他從門前走過,在一扇窗戶下停下來。爬窗之前,他記起剛才看見樓上透亮的那個窗戶沒掛簾子。
而這個視窗甚至敞開著,用了一根木棍支撐。他想:“這可真巧。”他站在窗邊,雙手搭上窗臺,呼吸平和,不聽周圍動靜,不慌不忙的樣子,似乎天地間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慌張的事情。“好啦,好啦,好啦。這個你懂嗎。對,對,對。”說著他爬進視窗,像是漂流進了那間黑暗的廚房: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沒有衝力地退回了籠罩一切的朦朧和黑暗的母體內。也許這時他想起了曾經翻越的另一扇窗戶以及他得依賴的繩子,也許沒想。
很可能沒想,他不會像貓那樣去回想另一扇窗,但他卻同貓一樣彷彿能在黑暗裡看清東西,他準確地走向他想要的食品,像是早就知道它放在那兒,像是有人知道他要來,已經替他做好了安排。他用看不見的手指從看不見的食盤裡取用看不見的食物。他不在乎那是什麼。等咀嚼的下頜突然停止,他才明白嘴裡在嚼什麼,是什麼滋味,這時他的思想飛回二十五年前17遊蕩街頭的情景,那些沉痛的挫折和令人啼笑皆非的勝利,回想起他得步行五英里才能抵達的那個街角,在可怕的初戀時期他曾在那兒等候一個人,她的名字已經忘記了;得步行五英里很快我就知道這是什麼了,我從前在什麼地方吃過,等一會兒我就記憶催促著知曉我明白了明白了不僅明白我聽見我看見我的頭埋下我聽見單調機械的聲音這我相信它將永不會停息我仔細窺視我看見一往直前的子彈形狀的頭顱整潔粗短的鬍鬚也埋了下來於是我想他怎麼一點兒不餓我聞了聞自己的嘴和舌頭滲出暖暖的鹹味等一等我的眼睛嚐到了從盤子冒出的熱氣“這是豌豆,”他說出聲來,“啊,天哪。紫花豌豆加了糖漿煮熟。”
不單是思維,他大半身心都已飄遠;走神之前他就應該聽見聲音,因為任何會引起聲響、朝他走近的人都不會像他剛才那樣一聲不吭,小心翼翼。也許他聽見了聲音,但他站在那兒不動,聽著穿拖鞋的腳步輕聲地從樓房那邊漸漸臨近廚房;等他終於轉身,眼睛一亮,已經看見通往樓房的門下有盞微弱的燈逼近。敞開的窗戶就在他身旁,幾乎只消一個箭步就可以逃之夭夭。但他站著不動,連盤子也沒放下,甚至嘴裡還在繼續咀嚼。就這樣,他端著食盤站在廚房中央咀嚼著,這時門開了,走進一個女人。她穿一件褪色的睡衣,手裡掌著一支蠟燭,高高舉起,燭光照亮了她的面部:一張平靜嚴肅的面孔,毫無驚恐的神情。在溫和的燭光下,她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光景。她站在門口,兩人幾乎帶著同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