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起一束水花便消失了。
——'法'莫狄亞諾 《一度青春》
三十一
德尼茲過生日了。那是一個冬天的晚上,巴黎上空飄落下來的雪花,一著地便成了泥漿。人們湧進地鐵的入口,加快腳步地走著。聖奧諾雷區一帶的玻璃窗裡都亮著燈光,聖誕節快到了。
我走進一家首飾店,又看到了那個男子的腦袋。他留著鬍子,戴著一副鏡片上過色的眼鏡。我給德尼茲買了一隻戒指。我從商店裡走出來時,雪還在不停地下著。我擔心德尼茲不來赴約。我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認為在這些匆匆忙忙地走動著的人影中,我們在這個城市裡是會互相錯過的。
那天晚上,我的名字究竟是叫吉米還是彼得羅,是姓斯特恩還是麥克沃伊,現在可回憶不起來了。
三十二
瓦爾帕萊索①。她在一輛有軌電車尾部靠近窗子的地方站著,被夾住其他的乘客中間,站在她一邊的是一個戴墨鏡的小個子男人,另一邊的是一個面部乾癟的金髮女人,那女人身上散發出一股堇菜屬植物②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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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智利港口。
②舊誤譯“紫羅蘭”。
過一會兒,那些乘客幾乎都要在埃省朗廣場車站下車,那她就可以坐下來了。因為她住在山崗上,住在塞羅·阿萊格萊區,所以一個星期有兩三回要到瓦爾帕萊索去買東西。她在那裡租了一幢房子,辦了個舞蹈學校。
五年前,她踝骨骨折。她在知道自己不能再跳舞之後,離開了巴黎。但是,她對此至今不悔。她決心遠走高飛,決心割斷她同過去生活的一切聯絡。那麼她為什麼要到瓦爾帕萊索去呢?因為她在那裡有個熟人,一位居瓦斯芭蕾舞學校的校友。
她不打算再回歐洲去了。她留在那裡,上她的課。最後,她把那些在巴齊爾上校芭蕾舞團時拍的、掛在牆上的舊照片,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她很少去想骨折以前的那些事。在她的腦子裡,一切都變得模糊了。她把名字、日期和地址都搞混了。然而她能有規律地,每星期兩次,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回想起一樁事情來,她對這樁事情的印象要比對其他事情清楚得多。
有軌電車在埃拉聚裡林蔭大道盡頭停下來,就在今晚的這個時候,她回憶起來了。這條綠樹成蔭、坡度緩緩升高的大道使她想起了童年時住過的朱伊…昂…若阿斯的那條街。她記起在居爾澤納博士路拐角處的那些房子、垂柳、白柵欄和新教禮拜堂,記起對面很低的地方是羅賓漢客棧.她想起在一個令她特別高興的星期天,她的教母來找過她。
她對這個女人一無所知,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德尼茲。她有一輛車篷可以折迭的汽車。那個星期天,是由一個棕發男子陪著她來的。他們三人去吃了冰淇淋,還劃了船,晚上在離開凡爾賽公園後把她送回朱伊…昂…若阿斯那條街的途中,還在一個集市上停了一會。她和這個教母德尼茲一道登上碰碰車,那個棕發男子在一旁瞧著她們。
她還想知道得更多些。他們兩人確切的姓名到底叫什麼?他們住在哪裡?從那以後他們怎樣了?當有軌電車沿著埃拉聚裡林蔭大道爬著緩坡向塞羅·阿萊格萊區駛去的時候,她的腦子裡閃過了這些問題。
三十三
那天晚上,我坐在一家雜食店的桌邊,這家雜食店是於特以前介紹我去的,它就在偵探事務所對面的尼埃爾林蔭大道。店裡有一個櫃檯,多層架子上擺滿了富於異國風情的物品:茶葉,阿拉伯香甜糕點,玫瑰花瓣果醬和波羅的海的鯡魚。過去的一些賽馬騎師仍然常到這裡來,他們彼此換看一些舊馬照——儘管照片上的那些馬匹早就已經被肢解了。
在雜食店裡,兩個人在低聲說話。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