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世界上的一切都在作出回答,遲遲不來的是提問的時機。一大塊孤孤單單的雲從海上飛來,在明亮的天空顯得那樣無依無靠,在整整一分鐘裡遮住了月亮。雕像都成了形狀模糊的白色影子,失去了輪廓,沒有了表情,彷彿雕塑家的刻刀尚未找到以前的大理石塊一樣。他們不再是什麼聖徒或者聖女,而僅僅是原始的存在,不會說話,失去了雕刻家賦予他們的能力,完全回到原始狀態,渾沌狀態,就像站在他們中間的這個男人和女人一樣,溶進了黑暗之中,而這兩個人不是大理石做的,而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們知道,沒有比人的血肉之軀更易於和地上的影子相混淆的了。在緩緩飛過的大塊雲彩下面,站崗計程車兵們升起的黃火看得更清楚了。遠方,馬德拉島模糊一片,像一條巨龍臥在海上,正用4萬個風箱呼吸,那是正在睡覺的4萬人,還有在醫療站的那些可憐的人們,醫療站沒有一張帆布床空著,除非護士們抬走幾具屍體,這個累死了,這個長了個瘤子,這個正在吐血,這個昏厥了,不能動彈,很快就完蛋。雲朝陸地裡飛去了,這只是一種說法,朝陸地那邊飛去了,即朝農村飛去了,當然,人們永遠不能知道,當我們不再春雲彩的時候,當雲彩隱沒在那座山後面的時候,它究竟去幹些什麼,很可能鑽進地裡,或者落到地面上,誰也猜不出它在地上孕育什麼奇特的生命或者罕見的法力;布里蒙達,我們回家吧,巴爾塔薩爾說。
他們離開了又被月亮照亮的眾神雕像,開始下坡朝谷地走去,這時布里蒙達回頭看了看,那地方像鹽一樣閃著磷光。她側耳細聽,發現他們在嘟嘟嚷嚷地談話,大概是在開教士會議,進行辯論或者審訊,或許是他們被塞進潮溼的船艙與老鼠為伍或者擁在甲板上從義大利出發以來的頭一次開會,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全體一起在月光下談話了,因為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分別放進各自的神龕,有一些再也不能互相對視,有一些只能斜著眼相看,另外一些則還能望著天空,這似乎是對他們的懲罰。布里蒙達說,這樣對待他們,讓他們這樣站在那裡,大概當聖徒也是件不幸的事,如果說這叫成神,那麼被判罪又該怎樣呢;可他們是雕像呀;我倒喜歡讓他們從石頭上下來,成為像我們一樣的人,因為總不能和雕像說話呀;誰知道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們會不會說話呢;這我們可就不知道了,可是,如果只是他們之間這幾個和那幾個說話,沒有人在場,那麼我就要問,我們需要他們幹什麼呢;我經常聽說,我們想得到拯救就需要神;他們拯救不了我們;你聽誰說的;我是我內心感到的;你內心感到了什麼呢;我感到誰也不能得到拯救,誰也不會毀滅;這樣想是罪孽;罪孽並不存在,只存在死與生;生在死之前;巴爾塔薩爾,你錯了,是死在生之前,死去的是原來的我們,生出的是現在的我們,所以說我們不會一下子永遠死去;當我們被埋到地底下,當弗朗西斯科·馬爾克斯被運石頭的車軋死的時候,不就不可挽回地死了嗎;既然說到他,那麼可以說弗朗西斯科·馬爾克斯出生了;但他本人不知道;這正如我們不完全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一樣,儘管如此,我們還活著;布里蒙達,你在哪裡學到了這些事呀;我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是睜著眼睛的,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