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把繩子放了自己浮。”
我是看到一些漁船後頭拉著繩子,原來是系小孩子的。
阿爺教會了阿梅游水,就是不讓阿梅出海。
支左小組長劉醫生就對生產隊長說:“我們也出海,讓她去。”所長指指我。生產隊長對阿爺說:“解放軍也去,什麼妖,都不怕的。”
“妖來了,誰都沒有用。”
隊長說:“你不要亂講。”
阿爺說:“誰亂講?我祖上三代都是漁民。炮擊金門的時候,我是支前模範。你那個時候還是一個小查波郎(閩南話:小男孩)。郎交(小雞雞)露在外面。哇苦(閩南話,讀作:哇靠。意思很複雜)。”
海的女兒……阿梅(2)
隊長沒話說了。
我們就出海了。於是,我就像一隻斷尾巴的壁虎,趴在甲板上。
阿梅的站著。腳趾像壁虎的爪子,摳著甲板。她穿著阿爺的衣服,豬血泡的,不怕海水腐蝕。烏黑的眼睛盯著海,一眼看穿的樣子。
我開始吐了,腸子都要吐出來了。屁股底下全是早上吃的地瓜稀飯,阿梅也吐了。照樣走來走去,圓圓的屁股在我眼前左搖右搖。兩條腿繃得直直的,船起船落,阿梅也一起一落。漁民的本事就這樣。吐歸吐,活照幹。哪像我們這些旱地裡的,死魚一樣賴在甲板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突然就想拉尿了。上船前阿梅就說過:“少喝水,沒地方小便。”
“如果你們出海半個月怎麼辦?找死啊?還不漲破膀胱?總有茅房吧?”我朝阿梅齜牙。
現在,茅房在哪裡呢?
“阿梅,我要小便呀。”我都直不起來了,風吹到臉上,細細的水沫。天底下除了海,還是海。一聽到嘩嘩的浪聲,急得吸冷氣。不行了。巴甫洛夫的條件反射學說,正確英明啊。
“到船後頭去啊。”阿梅笑起來。
讓我面朝大海?那麼大的浪,連人帶尿一起飛到海里去?
阿梅伸出手拉我。我挪著腳走,一路打滑。海風把我的鼻涕吹到嘴巴上,鹹鹹的。阿梅抓過纜繩。
“你抓緊噢。”她拉住我的一隻手:“快脫啊。嘿,我們小便,不要看。”她朝後頭大叫,聲音一出嘴就讓風吹化了。誰聽得到啊。
“你把屁股伸到外面去呀。”外面是海。
屁股下一陣發涼,肚子立刻就小下來。世界上原來最舒坦的事情就是撒尿啊。我往海里看,“再見了。尿啊,祝你一路平安。”我大叫起來。海還是海,什麼變化也沒有。
我們回來了,不過是半天的時間。船回到港裡的時候,嚇了我一跳。
一條標語:“人定勝天,征服海洋。” 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人在跳舞。
我跟著阿梅從跳板上往下走,才知道,船上還有滿滿一艙魚。半天時間打的。聽船老大說,今天碰到了魚團了。就是一大堆魚成團地湧過來。一網下去,銀子一樣。
魚都被冰塊鎮在筐子裡。來不及冰的,就放鹽。碼頭上亂成一團,狗貓都來了。阿梅被拉到一邊。縣革委會報道組的人在向她瞭解情況。阿梅的黑臉浮著一片水紅,兩隻手不停地比劃,後來就指著我。報道組的人就跑過來了。
“解放軍同志,請你談談這次出海的心得體會。”
我說:“毛主席教導我們,婦女能頂半邊天。現在我們可以出海了。”還說了什麼,忘了。反正都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話。
第二天報紙就出來了:一張阿梅的照片,還有一篇報道。沒有我,阿梅的爺爺大發脾氣。
“妖壽啊!”他說:“自己出海了革命了,還要說我封建迷信。我是支前模範呢。”阿爺氣得跑到墳地裡去了。那裡埋著阿梅的阿爸。
墳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