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弟弟欲跪。
他只是笑,忽然有些懷念:“起來吧,多久沒叫我大哥了?今兒個別拘束,潛開那些雜人,就咱們哥倆喝一盅!”
趙光義遲疑了一下,冷冽的模樣融化了些。他點點頭,屏退諸人,坐到榻邊的雕花椅上,斟了兩杯鶴觴,自己的滿,大哥的,杯底:“大哥,請!”
“嗯……”趙匡胤瞟了一眼,不滿,聽到弟弟的遲疑:“御醫交待……”
不可飲酒!
“你也婆婆媽媽起來?”趙匡胤不耐的沉眉,自去取了官窯白玉壺斟了,抬手飲下一程辛辣。
趙光義皺了眉頭,漂亮至極的眸間閃過一絲痛色,卻也不多勸,自己又滿了一杯,揚脖飲盡。趙匡胤就看到他白皙的脖頸間有一根翠綠的棉繩,視線一點,“是什麼?”
光義輕窒,不自然了:“沒什麼。”
“哦?似乎你也帶了好幾年了,我倒是一直好奇。給大哥見識見識!”
趙光義堪堪回望,卻不言語。黑寶石似的眼珠子漠漠然,彷彿在講:何必?
趙匡胤看到弟弟的模樣,卻忍不住淡淡笑了:“原來,你還沒忘麼?”
這麼多年了,他們之間似乎達成了某一種默契。對於那個人,開始,他們甚少提及,因為會疼。後來麼,便是提起了,也只是幾句太簡單的開頭便掐住了,藏私似的,許多言語不過留在心中,各自回味。
紅棗蓮子羹啊。
嗯。
甜了些……
是啊。
……
今年蓮花謝得倒早!
胸前溫潤的碧玉忽然有些燙心了,不知道為什麼,趙光義驀然酸了眼睛,“大哥忘了麼?”
那個不守信用的女人!他當年就不該答應她隨陳摶離開,找什麼療傷的雪山溫泉,給什麼自由隨意,相信她說的有緣可能重逢。她一去,就失去了蹤影。他覓了整整十年,直到第十一年的時候,符晶問他,如果,她其實已經死了呢?原本她的確傷重,或許那只是為了叫他們放她出宮而說的安慰之詞——她總不願死在皇上面前,叫皇上當場就絕瞭望。他終於失了一直的自控,對相敬如賓的妻子大發了雷霆。也就在那一天,他獨自狠狠摔碎了無名指上的玉環。摔碎了,又趴在地上千辛萬苦的尋回來,可惜怎麼也無法再復原。剩下的一隻小的,便被他拿繩子穿起來掛著了——那個女子曾經有許多許多花樣,她說,越是心愛的東西,越應該掛在貼近心房的位置。那代表——我屬於你。
趙匡胤一怔,笑容緩緩沉澱:“忘不了。”
一生一次,怎麼忘得了?不提,不代表就遺忘了。
酒氣湧上來,頭腦有絲暈眩。好久不曾這樣了,放任自己追逐著回憶。趙光義掩飾的睨向窗紙,一道樹影盈盈。好像,是棵桂樹吧,莫名其妙想起某隻曾在樹上折得七零八落的紙鷹,便覺得堵心,埋頭道:“熱了,我出去一下!”
“開開窗,我也想散散氣。”
“嗯。”
趙光義將窗戶推開小半,撩袍出去,半刻工夫不到,倒不曉得哪裡尋來一把玉斧。飄揚的身姿迎著飛雪,卻是高高舉起了斧柄。冷不防大哥卻自窗邊遞來一句:“就是那個院子裡頭的!”
急墜的斧身便趕緊轉了個彎,砸到地上,雪地裡兩個深窩。他狼狽的回頭瞪大哥,卻發覺大哥抿嘴,笑得隨和:“開玩笑!”
“好啊!好……”語氣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大哥你放下了,竟能拿她來取笑了!”
趙匡胤猛收了笑,按住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趕回的光義遞過茶水,他嚥了兩口,方才勻了勻氣,靜靜看過來:“光義,大哥只是不想見你一輩子死擰到底。”
“我……,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