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免地看見一株挺拔的白樺,在來來往往的人流裡,卓爾不群地佇立。
是張懌。
他手裡拿著一封信正往郵筒裡投,投完信轉身的一瞬間目光掃過來,頓一頓,突然笑了。
隔著那麼多人,他揮揮手,我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然後他大步走過來。
他走到我跟前,看看地上的包裹,有點驚訝:“這麼大的包裹,是你的?”
我點頭:“我媽寄來的。”
“這麼多。”他不可置信。
我微微笑:“生日禮物。”
他一愣:“生日?哪天啊?”
“3月6日,下週四。”
我努力令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像滿不在乎。
他“哦”了一聲,很快幫我拎起包裹:“我幫你拿。”
我擋住他的手:“我自己可以。”
他低頭看看眼前碩大的包裹,又打量我一下:“就你這體格,還是算了吧,我幫你拎。”
說話間,手上早已運了力,穩穩地,包裹被提起來,而我只是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走。
或許是因為突然的偶遇增加了措手不及的成分,我們一路沉默。可是心裡仍然有點莫名的小激動,就像放完鞭炮後夜空裡迸射出的三兩點火花,或者魚兒跳躍時水池裡濺出的幾滴水——並不濃烈噴薄,卻靈動鮮活。
雖然不說話,腳下的步子卻都很快,一轉眼就到了衚衕口。我停住步子,他看我一眼,輕輕地把包裹放在地上。
我說謝謝,他輕輕笑一下。
然後他低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面巾紙,小心翼翼把它包到包裹外面的繩子上。直起身,微笑著對我說:“這樣就不勒手了。”
而我到這時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手心勒出暗紅色的一道痕跡。
我突然間覺得很感動,在感動之外還有點莫名其妙、無法形容的其它感覺,複雜地糾纏。
他看看我,揮手,說“再見”,然後轉身走遠。我目送他走遠,直到變成看不清的一抹霧,漸漸消散。只餘三月的芙蓉樹,在他身後抽芽生長。
我拎起包裹轉身回家,卻突然看見站在院子門口的外婆。她看著張懌走遠的方向,又看看我,一言不發,轉身走回院子裡。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終究還是問了我:“今天那個男孩子,幫你拿書的那個,是誰啊?”
我不耐煩地回答她:“我同學。”
她又問:“他為什麼要幫你拿書啊?”
我還是不耐煩:“偶然遇見了,就是從郵局出來就遇見了唄。”
她不說話了。
晚上,我回到房間裡寫日記。淺綠色帶小鎖的日記本在臺燈下閃爍寧靜的光澤。我提筆,記錄那些動人的瞬間:那個溫和的笑容、那道暗紅的痕跡、那個如同霧一樣散在街角的背影。
以及,外婆的嘮叨和多管閒事。
我和外婆,我們在這個城市相依為命。
我的爺爺奶奶過世早,從我一歲的時候,就是外婆將我帶大。
她是南方人,一直到現在說話都帶有明顯的南方口音。據說,當年是因為外公的緣故,她才千里迢迢隨軍來到了這個沒有長江只有海的城市。她一輩子只生了一個孩子,就是我的媽媽。可是,就連這唯一的孩子都不在她身邊。她是個倔強的老太太,她嘴上從來都不說她對我媽媽的想念,可是我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要翻看影集,一點點,看著媽媽從4歲開始到40歲的模樣。
當然我承認,她很愛我。小時候身體孱弱的我總是接連不斷地生病。她不相信西藥,寧願在盛夏守著一隻小小的蜂窩煤爐子熬中藥。中藥的味道漸漸漫過一個院子,甘苦的香氣侵略著我整個的童年。那些刺目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