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外婆、不斷搖動的蒲扇和小小的蜂窩煤爐一起組成一幅碩大的拼圖——有太多細碎的縫隙,然而又完整盛大。
那些褐色的汁液,無疑是很苦很苦的。
許多次,我哭著把藥碗扔掉,她還是好脾氣地再盛一碗,騙我:“小桃,喝,喝下去外婆給你糖吃。”
她手裡舉著那麼碩大一顆酒心巧克力,我伸手抓,她不給我。她只是把藥碗塞到我嘴巴前面,哄我:“別喘氣,一口喝下去就不苦了,喝完了我們吃糖啊!”
我就這麼捏著鼻子,摒住呼吸,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著苦澀難聞的藥汁。喝完最後一口,她會把一顆剝好的巧克力塞進我嘴巴里,一隻手給我擦眼淚。
她的手乾燥、溫暖、粗糙,擦在我的小臉上,有點疼。
那段日子裡,她是我唯一的依靠。
於是,我總是扯著她的衣角不鬆手,因為這個緣故,她甚至沒有送我去上過幼兒園,因為她實在受不了聽我在離開她的剎那撕心扯肺的嚎哭聲。她小時候讀過幾年書,所以就自己教我讀書識字,背唐詩,也唱一些南方荷塘裡的水鄉小調……
可是,這些都是很悠遠的記憶了,現實是隨著她年紀的增大,她越來越愛管閒事,似乎我的每一件事她都很好奇、都要管。不管是我校服領子沒有洗乾淨、上學忘記戴校徽還是成績不好,她都能日復一日地嘮叨。從我的粗心馬虎到懶散敷衍還有不勤奮等等。她的嘮叨讓我越來越煩她,習慣了頂撞她。
每當我頂撞她的時候,她總是很生氣地斥責我,雖然無論怎麼斥責總是那兩句話:“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我把你從小帶到大容易嗎,你自己的媽都不管你,多少年不回家來一次……”漸漸,就變成了我媽的批鬥會。
可是,她生氣歸生氣,往往過不了半小時就會煙消雲散,繼續開始新一輪語重心長的關懷、嘮叨、斥責……
她老了,她的背駝了,耳朵背了,頭髮白了。
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隨著年紀的增大,我和她的心,離得越來越遠了?
如果不是,那麼為什麼隨著我一天天地長大,我們彼此之間的對抗卻越來越強烈?
是因為不愛了,還是因為更加愛?
3…4
16歲的生日,如此悄無聲息地來到。
書上說16歲是花季,可是,16歲,因為不遠處的高考,生命中那些所謂的花朵只能孤獨而脆弱地開放,讓人觸控不到。
16歲的生日對我而言更是毫無新奇可言:沒有媽媽送的生日蛋糕,沒有爸爸的微笑祝福。從小到大,我只有外婆的一碗清湯麵——外婆總是說生日蛋糕是祝外國人生日快樂的,而中國人還是要吃麵條才能長長久久。漸漸地,我習慣,也就不再爭辯。當然,也就沒有了特別的希冀。
下午五點半,下課鈴聲終於刺破呆滯的空氣,帶一點淒厲的尾音,在千呼萬喚中響起來。
教室裡立刻變得凌亂而喧鬧。
我收拾書包準備回家,張懌也在慢慢騰騰地收拾東西。很快,教室裡除了值日生就沒剩幾個同學了。然而就在我準備離開座位的一剎那,一隻手飛快地伸進了我的課桌抽屜。我有點驚訝地抬頭,看見張懌站在旁邊,有點不好意思地笑。
“生日快樂!”他說。他的臉上洋溢著簡單真摯的笑容,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我怔住了。
快樂,好像淡藍色明淨透徹的泡沫,一層層鋪陳開來,在陽光下閃爍七彩的光芒。它們一層層翻湧,自下而上,將我緊緊包圍。當心髒被這樣美麗溫柔的泡沫包圍的瞬間,猛地揚一起急促的幸福感,好似一柄小小的錘擊打心臟,在安靜的空間裡發出“突突”的響。
這是16歲生日裡,我在這個小小教室中收穫的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