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懶洋洋的,從食盤裡捏起一支杏思忖,“叫藍核。”她三隻指頭捏著杏,不勝憐惜似的。往外看看,一隻粉嫩的小豬在院子裡噝噝地叫。“今晚吃這隻豬。”她瀟瀟地笑了——連同自己在內,她對生命的控制總是這樣蕭然不介意的。
潮溼的春天的晚上,藍杏被領到茉兒的屋子睡,藍核在前堂包子鋪裡打地鋪,藍七奶奶的意思,他就是一夜不睡也得把店鋪看得好好的。藍茉兒非得脫了衣服鑽進被子才讓藍杏進去。藍杏倚在門框上等,門縫裡漏出一條扁扁的金色的光線,伏在她的腳面上,像一隻小鼠的鬍鬚,微微顫動。身外是波要洶湧的夜,在她看來簡直如武俠小說裡邊一樣殺氣騰騰,月亮蒼白昏黃,沉在藍陰陰的天地下,像是山寺裡一把燒著的香,嘬著嘴吹它,它就隱隱亮起來,染著霜色和煙味——究竟不是自己的家,看什麼都不免悽惶陌生了。她偶一眯眼往門縫裡看,看見茉兒把身子從衣服裡掙脫出來,白膩的肉得以喘息,漆黑的頭髮散落了整個肩膀,渾圓的兩節胳膊壓在玫瑰色的被面上,紅浪波動,人就成了微風吹皺一池春水裡的水妖,自有《聊齋》裡的狐仙的魅麗。然而,藍杏只覺得恐怖,生怕她出水搖身一變,水淋淋的就成了畫皮。
正等得無聊,只聽得肚裡一陣響動,竟然又餓了,藍七奶奶下午請人把她的小豬殺了,當下就忙著做香腸,做醃肉,藍七還奶奶笑說,倒可以省幾天的包子肉餡了,氣得她沒吃一口飯。想到包子,不免垂涎,也不理會屋裡的茉兒,徑自下了小閣樓,穿過院子,直奔前堂去了。剛要進去,又不免躊躇,擔心那個藍核醒了,彼此不好交待。然而究竟是肚子抵不住,還是悄悄進了前堂。
“誰?”還沒等藍杏跨進去,裡面就輕聲喝了起來,接著就見藍核抬著一支蠟燭從灶後面站起來,嘴唇上油旺旺的——他也在偷吃呢。藍杏“噗嗤”笑了,約略一低頭,順手把頭髮扶到耳後。兩人靜對了一會。藍核抬袖拭淨了嘴,羞赧卻又倔強地寒著臉問:“半夜三更的,來這做什麼?”“只許自己吃,不許別人吃?肚子餓得跟刀子似的。”藍杏輕倩一笑,踮腳過去揭開蒸籠,裡面卻空空如也。藍核看他一眼,心裡尋思,這丫頭說話倒挺有勁道的,餓得跟刀子似的?然而面上也只是含著一味冷笑,道:“你以為這家人會好到給我們留夜宵?”“我運氣好,拾到一隻冷包子,喏,”他伸手向藍杏,“你吃這半。”藍杏也不客氣,接過來匆匆吞了,心裡不免泛起一絲酸意:“要是藍家太太沒殺我的小豬,我也不至於氣得吃不下飯了。這小豬還是我撿了好幾年洋火的錢換來的——你又為什麼要偷吃?你也沒吃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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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核顯得很不喜歡“偷”這個字,只是反問:“你叫什麼名字?”“藍杏啊。”“這麼快就認祖歸宗了!”藍核冷笑道。他的臉沉在燭火微光中,竟讓藍杏覺出種不自明的寥落,他想來是時常獨處而陷於冷清的,於是倒像是慣於這冷清中了。藍杏也並不動怒,只是淡淡道:“我很小時候就被拐賣了,這幾年也一直在人販子手裡兜兜轉轉,哪有什麼名字。”藍核沉默半晌,道:“我是一直跟著這個販子的,倒也輕易把我賣掉了……還和你糊里糊塗成了假兄妹——”他說著說著,心中不知怎麼忽然有了一份溫暖之意,因這溫暖又生了安然,默默看了藍杏一眼,又從灶裡抽出一根沒有燃著的乾草,銜在唇上,微一用力,一抹嘶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