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找一個好男人嫁了,不也很好嗎?極夜他對你……”
“嫁?!怎麼嫁?我們這樣的人,說得好聽是交際花,說得難聽些就和長三堂子裡面的腰貨娘子沒什麼區別,一輩子在人前直不起腰,被人戳著脊樑。你說我要是嫁了他,是他會幸福,還是我會?”
歡歡漠然表情不改,那眼看著前方,似乎在看著某個東西,又似乎不是。
安安站在她的旁邊,手扶著桌沿,呼吸間是歡歡滿身的酒氣,彷彿將她燻得暈了,滑潤的紅木在手下支著,卻好像根本撐不住她,嗓音低沉又暗啞,似乎曾歷經一番竭力嘶喊。
“那軒轅司九就可以嗎?!你愛他嗎?”
歡歡沉默了一會方才轉過頭來回答,聲音亦是有點喑啞。但檯燈的燈光下,她的臉上恍惚地綻開一抹豔麗的笑容。
“當然,我為什麼不愛?我顧歡歡是出身不如人,還是樣貌不如人?!誰願意生來就下賤做下三等的人,還不是生活所迫。跟了他,平日裡看不起我的人就得恭維我,對我這樣他們從心底瞧不起的女人低眉順眼。我要把這些年在這些自以為高貴的老爺太太們身上受的氣,全部找回來,我也要站在太陽底下堂堂正正的吐上一口惡氣,這樣有錯嗎?!”
“二姐!”
安安喚道。
“可是我連這麼一點希望都沒有了,還是被你搶走了……我還能怎麼樣?!”
對上那雙懾人的眸子之後,那一瞬間裡她方才明瞭歡歡從未放棄,除了本身的意志之外,誰也不能使她放棄……就像是越得不到的東西,就會越想要……
那樣的執著,不是很深,一點點,淡淡的。顧歡歡的笑意也不是很大,一點點,淺淺的。
可是那種感覺就像蝶蛹在繭子裡無聲地掙扎著,飛不出來。
只有那象風一樣淡、象燭火一樣淺的悲哀,瀰漫在空氣裡,濃得化不開。
安安的手顫了顫,這樣的神情,似曾相識。那個女子跟眼前的她,一般的神色。仿如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
阿姐大她六歲,那時已是名滿湖都。雖然極為照顧她們,但是神色總是冷冷的,所以她一向是十分敬畏的。可是那一年,也是這樣一個漆黑的夜晚,阿姐一改平日裡的豔麗裝束,換上了半舊翠藍竹布旗袍,額前斜飄著幾根前劉海,臉上也只淡淡地撲了點粉。
“從良,已然是咱們這樣的女人最大的幸運,還求什麼呢,我已經知足了……”
與平日的冷淡全然不同,眼眸裡一簇火狂熾,臉上充滿了渴望、期待、甚至是恐慌的表情。但是看得出來阿姐是非常快樂,彷彿被忽然照耀上了一層光,連她看著都覺得是那樣地興奮,但又隱隱的為自己感到一種異樣的淒涼。
後來,一盞迷魂茶便把阿姐送上了風曉父親的床上……再後來,阿姐跳了崖……風曉慘白得沒有血色的臉……而後阿姐落得那樣的下場……她的臉色卻仍是很平靜的。
昏黑的房間裡,都是高階的紅木傢俱,顏色極深,阿媽一向喜歡很喜歡附庸風雅的,圓桌上,案几上,到處擺著精緻的瓷器。瓷器映著燈光閃出一些微光,在那沉悶的空氣裡,卻都好像黑壓壓的擠得特別近,讓她覺得氣也透不過來。
已經三年了,那時候她沒有哭泣,怎麼三年之後的今天,再看到同樣神色的二姐,卻有了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或者是因為她也飽經了風塵……
她們彼此互視。
“他並不喜歡我,只是想要我。”
“你出去吧,我想睡了。”
窗戶全關得緊,室內唯有風聲迴盪不已。
將養了幾天,顧安安的身體有了漸漸好了起來,但是對於軒轅司九邀約,每每都是託病拒絕。而歡歡每日裡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