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歸,姐妹兩見面的機會便幾乎沒有。
這一日,何風曉下了帖子來,安安才打扮妥當,在顧昔年難看的面色下出了門。
梨園,湖都最大的戲院,車水馬龍的門口掛著各式霓虹彩燈,飛簷朱欄,精緻華麗得描金繪銀,雕樑畫棟。各色衣著鮮亮的人物出出進進,和門口成群呼喝的襤褸小販交織成了光怪陸離的詭異世界。
才剛進了門,小廝打扮的年輕人便應了上來。
“顧小姐,我家少爺在樓上的包房等著呢,您跟我來。”
“少爺,顧小姐來了。”小廝把顧安安送進了門,就伶俐的轉身告退。
“安安,你來了” 何風曉坐在花梨木的太師椅上,見了安安進來並未起身,只回頭笑了一下,遍繼續盯著臺上的旦角:“坐啊,你來晚了,戲已經開始了。”
他一身月白長袍墨色的錦緞馬褂,烏黑的發整齊地向後梳著,笑容間是難掩的頹廢,如工筆細繪的五官卻比女子還要娟麗上幾分。
“嗯。”
應了一聲坐下,戲臺上正燈火輝煌的唱著貴妃醉酒,上下場門上掛錦緞繡花門簾,繡著喜上梅梢的大帳從頂部長長地垂曳於地,映著旦角的行雲流水的身姿,華麗的服飾,五彩的流蘇,婀娜的水袖裝扮出一個如錦如畫的世界。 安安坐在那卻只是恍恍惚惚,一切一切在眼中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切。
“安安,聽說軒轅司九在追求你。”許久,何風曉的眼睛不經意地掠向她,似乎露出了一點點笑意,那是一種冷到骨髓裡的笑:“怎麼臉色這麼不好?你要是真跟了他,可是真就成了貴人了。”
安安轉過頭,兩隻手握在太師椅的扶手上,耳邊是叫好的聲音一陣陣波動著,自己卻不明白,那堅固的木頭怎麼會變成像波浪似的,捏都捏不牢。
他這才看見,她的臉竟比霜雪還要剔透,影影恍惚中帶著幾分哀傷。眼眸中的火焰點燃了激盪地閃躍著,她咬了咬嘴唇,一抹濃濃的血色剎那凝結又剎那散開。
他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嘆了口氣: “你別生氣,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的。你總裝病拖延也不是什麼好辦法……我看照這情形再下去,只怕已由不得你了。”
安安垂首拿過青釉茶碗,並不著急開啟,只是用手指在碗口的邊緣一下下的捋著。他卻覺得她在隱隱顫抖著。便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她一偏,躲了過去。
“我知道,但是難不成要我們姐妹效仿娥皇女瑛嗎?”
安安低著頭,微微泛棕的發全都披到前面來,露出柔白的後頸。原本含笑的模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而悲傷的神色,彷彿歷經多少滄桑。這樣的神色,他是見過的,也是刻在了心裡,藏在了最深處,彷彿一件絕世的珍寶,等閒不敢拿出來翻看。
記得第一次見到她,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南南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淡淡說著:“這是小妹。”安安的眼睛卻瞪得滾滾圓,彷彿被嚇倒的小貓,充滿了警戒。那時為了南南,他對安安自然是格外的殷勤,特地帶著她去館子。一張圓桌面,安安卻挑了一個隔他最遠的位置,一頓飯下來眼睛始終是有些敵意的瞪著他,彷彿他是跑來搶走了姐姐的壞人,稚氣得可愛,卻也弄得他哭笑不得。
而現在,那個小女孩已經長大,變得驚人的美麗,卻也有了南南當年的神色,絕望的、悲涼的……那時候,他們那麼相愛,他為了南南什麼傻事幾乎都做了個遍,但是愛得越深,南南的眼就越是多了一種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慌恐……他那時不懂,而現在懂得了,卻已經晚了……
戲臺上的燈光忽弱,包廂內的只餘下一盞燈光徐徐側瀉而下,落在安安的身上,乍見之下,宛若一片閃亮起伏的琉璃似的光暈,脆弱的得叫人不禁屏息……不像但是又極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