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怒,道:“楊素殫民力為離宮,為吾結怨天下”。就召楊素問對。但楊素事先做好了獨孤皇后的工作,獨孤皇后就在旁邊替楊素幫腔。結果楊堅聽了枕頭風,不但沒有懲罰楊素,反而加以恩賞,從此對他更為信任。至於高熲反而逐漸受到疏遠。
之後因為廢太子楊勇和晉王楊廣的儲位之爭,楊堅更直接將高熲貶為庶人。楊素由此而得獨相。沒有了制肘,他更加肆無忌憚地提拔私人安置在朝廷的各個緊要位置,幾乎是隻手遮天。試想,假如沒有楊堅當日的放任,楊素的野心又何至於不斷膨脹,終於演變成今日這種最惡劣的結果?
然而道理歸道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卻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卻又誰也不能說的。裴矩和楊昭今日才是第一次見面,雖然彼此都客氣,但還遠不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如果二人都是平頭小老百姓,那麼酒酣耳熱之際,非議幾句今上,扯淡幾句國家大事什麼的,倒也無所謂。但眼下一位是世家子弟,名門望族出身的內史侍郎;另一位則是龍子鳳孫,絕對根正苗紅的太子嫡子河南王。裴矩宦海沉浮多年,言談之間,卻實在不該如此沒有分寸才對。
彈指之間,小王爺心中早轉過許多個念頭,設想了十七八種可能性。因震驚而懸在半空的手腕徐徐放下。他收起面上笑容,道:“所謂子不聞父過,更何況當今天子,就是本王祖父。聽了裴大人這句說話,我本來該掩耳而走才對。”
裴矩微笑道:“但,殿下此刻卻並未有起身離開,反而繼續端坐與下官說話。這說明殿下亦知道下官說得沒有錯,對麼?”
楊昭微微一笑,不答此句,卻轉過話題,道:“裴大人似乎對當今朝廷頗有不滿。然而人非聖賢,誰能無過?過去幾年,我皇祖父因受楊素矇蔽,確實令許多人受了冤屈。但如今楊素已經事敗,近日來皇祖父便會將其黨羽一一剷除,撥亂反正,再振朝廷綱紀法度,如此,也足以將功補過了。”
裴矩搖頭道:“大隋朝開國這二十年來,行政上雖然亦頗有可觀,但在用人方面,始終難脫古來濫觴,只不過因天子之愛惡而隨心所欲罷了。只要被陛下看得入眼,即使有天大的過錯,也能免罪脫身。但若陛下看不入眼,哪怕賢如高僕射,亦不免要遭黯然謫拙。如此這般,今日去一楊素,明日又上來一個李素、柳素,那麼又有什麼分別?”
楊昭嘆口氣,道:“皇祖父年紀已然高邁,這卻也難免。但他日我父王登基,相信事情當能有所改善。”
裴矩亦嘆道:“殿下還是不明白。這根本不是誰人做皇帝的問題,而是制度的問題。古往今來,無數王朝相繼興滅,就是因為以人治國,雖有小利,弊端卻更多。縱有聖明天子在位,使佞幸暫且不能為害,但卻難以保證日後代代天子皆聖明。故此長此以往下去,久後廟堂之上必然小人當道。而到了這個地步,亦就國將不國,離滅亡不遠了。”
裴矩的話說到底,就是“人治”與“法治”之爭。而即使到了後世的現代社會,社會上始終仍是“人治”大於“法治”,像楊素這種人雖然在中樞已經逐漸少見,但在地方上卻反而更加猖獗起來,雖屢經打擊而不止。所以裴矩這番話雖然有些虛,但楊昭也頗有同感。他點點頭,道:“假若朝廷建立一套選拔機制,任用人才首先注重德行,規定有才無德者不得出仕,裴大人以為如何?”
裴矩冷笑道:“殿下所說,乃是儒家的陳腔濫調而已。自漢武帝獨尊儒學以來,政治權力的紛爭、魏晉的興亡遞嬗,事實上是儒家豪族與非儒家寒門的勝敗問題。儒家豪族遵行君臣、父子之道,其學為儒家之學,其行必須符合儒家的道德標準,所謂孝友禮法。而修身治家的道德方法,亦適用於治國平天下。名教之大者莫若君臣,孝於親才能終於君。當這種看法被採用於人材的甄選上,便成徵辟制度,能否入仕,全看豪族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