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她總是踩著最後一點餘暉來到他身邊。
抬起頭,一張傷痕累累的臉赫然映入他的視線。
“我向他提出了分手。”安妮坐下來,金色的光線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不至於太狼狽。
他沒說話,遞過去一罐藥膏。安妮向查爾斯提出分手,已經不是第一次,但每次都是以查爾斯的拳頭與安妮的沉默結束,不了了之。
“我是個很可笑的女人對不對?”安妮垂著頭,摩挲著藥膏,“想離開又始終無法離開。他說我父親又欠下了賭債,沒有他,我父親的手早晚被債主砍斷。他說洛麗婭,說他無法想象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將來會走到怎樣的境地。他說他愛我,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有幸福。”
她紅了眼眶,一手撐住額頭,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潰散而出,她啜泣道:“我不知道我要怎麼辦!我不想我剩下的人生就這樣被查爾斯毀掉!可是我爸爸怎麼辦,洛麗婭怎麼辦……”
他默默地看著她,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腦袋,卻又收了回來。
她深吸了口氣,擦去眼淚,拾起紅腫的眼睛,苦笑著望著他:“有兩個我就好了。另一個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像你一樣,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他沒有接話,只問道:“村子裡已經沒事了吧?”
她點點頭:“大多數人都在康復中。只有村長的兒子,情況還比較反覆,傷口一直沒有癒合。查爾斯正在給他處理。”
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他頓了頓,又道:“你的秘密試驗,暫時不要再做了。已經提取出來的紅葉素,都銷燬掉。”
她瞪大了眼睛:“為什麼?”
“你信任我麼?”他反問。
“我從來沒有不相信你。”她訥訥地說。
“那就照我說的做。”
安妮張著嘴,欲言又止。
12
村長的兒子,情況越來越糟糕。這十三歲的少年,躺在骯髒的床鋪上,時不時劇烈地咳嗽著,枕頭上全是幹掉的血跡。
村長與他的三個老婆,跪在查爾斯身旁,扯著他的衣裳使勁哀求,說自己只剩下這一個兒子,其他的都早早夭折,村裡的老巫師說這孩子是上天賜給卡拉巴拉村的“命”,如果他有事,全村的人都活不了,只求他再想想辦法,無論用什麼藥,都請再試一試。
查爾斯救不了,以他的醫術。
“如果您沒有辦法,請告訴我們,之前來幫忙的那個年輕人在哪裡?我記得在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是他第一個進來村子裡,他給我們治療,手裡捏著好多銀針!”語無倫次的村長突然說道,“他也是你們帶來的醫生吧?為什麼這些天都沒看到他?求你了,請這位醫生來!”
查爾斯拼命控制了許久,才沒有讓自己一腳踢開這個鬼哭狼嚎不知好歹的印度人。
身為即將加入皇家醫學會的人,怎能忍受別人當眾看輕自己的能力?!何況拿來與他做比較的,還是那個連臉都沒洗乾淨的中國佬!
“抱歉,那個人我不認識。他也不是我們的醫生。”這句話已經到了查爾斯的嘴邊,他突然皺了皺眉頭,出乎意料地改了主意,把村長扶起來,和顏悅色地說:“好!我去找他來為桑賈伊診治。”
村長自然千恩萬謝,連聲說神會保佑你。
查爾斯點點頭,轉身從藥箱裡頭取了一支針劑出來,走到桑賈伊身邊,看了看這個雙目緊閉、嘴唇泛白的孩子一眼,毫不猶豫地將針頭刺進了他的手臂。
“我剛剛給他注射了一針抗生素,你們好好照看他,我很快就回來。”查爾斯扔下這句話,快步走出了村長家。
他沒打算騙村長,他確實要去找那個中國人來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