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更替,還有那珍貴的月光。對於一個修煉中的妖怪,月華是最好的營養品,她能在短短數百年時間裡修煉得人模人樣,除了要感謝這座皇宮裡至剛至陽的“龍氣”,更要感謝剛剛能照射到她身上的陰柔月光,正是這天賜的陰陽協調,她才從一個木頭架子變成了一個婀娜的女人。
不過,她並沒有多麼的幸喜若狂,她一直都是這樣。對於修煉成人,她並沒有太大的奢望,能夠平安活到現在,能夠不用像窗外那些人一樣提心吊膽地生活,能看到不錯的風景,這已是莫大的幸福。
只是,若玲瓏還在的話,這種幸福會更大一些吧。
她清楚地記得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玲瓏就那樣頭也不回地跟著那個慈眉善目、一身黑袍、自稱是天神“福老”的老頭走了,她眼睜睜地看著玲瓏被老頭子包裹進一張黑色的紙裡,她跟玲瓏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
玲瓏是一面長柄雕花銅鏡,銅鏡柄上刻著“玲瓏”二字,它跟九曲一樣,能聽能看能說,擁有一切人類的意識。不過,它們一開始都是不能動的,直到後來,修煉的時間長一點了,它們才能趁夜深人靜的時候,稍微挪動一下身體。
這個房間裡,它們倆是唯一的可以對話與陪伴的朋友,一個鏡子與一個衣架,兩隻妖怪。
有時候,玲瓏會挪到久無人用的香粉盒子前,聞一聞,然後告訴九曲這是怎樣一種奇葩的味道,把九曲都得咯咯直笑;有時候,九曲會把玲瓏託在肩上,連個傢伙一起挪到窗戶前曬月亮聊天;偶爾也會有受了委屈的宮女太監跑到這隱蔽的房間裡相互哭訴,它們倆就保持沉默,聽故事般待著,在他們離開之後,再感慨一下自己沒有卷裹到這些勾心鬥角的漩渦裡該是多麼幸福。
春夏秋冬,就這樣平靜地輪迴不休。
可是,玲瓏的心情卻越來越不好了。每當它看到從窗外走過的人,尤其是看到那些歡笑這放風箏的宮女妃嬪時,它對自己行動不便的身體越來越憎恨了。
九曲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它,不管她想出多少笑話,玲瓏也笑不出來了。
直到有一天,玲瓏認真地對九曲說:“在這裡當一面鏡子,使永遠不會幸福的。”
九曲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說:“我們本來就是妖物,只有慢慢修煉,才有機會成人形。你別急,慢慢來。”
玲瓏只是嘆了口氣,慢慢來?要慢到哪一年才能離開這裡?
所以,當那個自稱神仙的老頭出現時,它迫不及待地相信了他。這個房間讓它越來越痛苦,它不要再留在這裡過死水一樣的生活,多一天都不要!它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它應該是一個人才對,自由自在,海闊天空。
“玲瓏,你現在,找到你的幸福了嗎?”她望著窗外那一片暗紅斑駁的宮牆,自言自語,“我不會走太遠的,我依然會留在這座城池裡。如果你還記得我,一定要來找我。”
3
多年後,冬,帝都。
李白拖著胡亂塞了幾件衣服的書包,還有一行鼻涕,流浪貓似的杵在曲老太面前,抱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醬汁肉丁飯大口大口地吃。
“又捱打了?”曲老太湊近一點,瞪著李白右臉頰上的紅印。
李白不說話,只顧著吃。
這間小雜貨鋪半開的店門外,已看不見多少行人,零星的雪花從路燈的光線裡飛過,給這個冬夜平添了幾許漂泊不定、孤苦無依。
曲老太大概是世上最不會令李白緊張的人了。雖然她並不是他什麼人,只是一個距離他家一公里外某街道上雜貨鋪的主人,一個早上十點開店、晚上八點關門,去固定的菜市場買菜,鐘錶一樣精確生活的老太太。
李白一家是在他十歲那年搬來帝都的。每到放學時,他都能看到這個老太太坐在鋪子裡,有時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