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妮的房間放著槓鈴還是綴滿蕾絲——我們只是從一家新罕布什爾旅館換到另一家而已。
弗洛伊德的旅館(或者說我們從航空信想象出來的片斷印象)名叫弗氏旅館(Gasthaus Freud);弗洛伊德的來信並未提到“另一個”弗洛伊德是否在那兒待過。我們只知道旅館位於“第一區的‘市正當中’!”——弗洛伊德說的。但就他寄來的那幅灰濛濛的黑白相片,只能勉強辨認出兩扇鐵門,被一連串像是糖果店的陳列櫃夾在中間;一個看板寫著“KONDITOREI”(蛋糕屋),另一個是“ZUCKERWAREN”(糖店),“SCHOKOLADEN”(巧克力)顯然也算一個。而最上方那一個更寫著大大的“BONBONS”(糖果),比褪色的“弗氏旅館”四個字還大。
“什麼?”蛋蛋說。
“BONBONS,”弗蘭妮說,“乖乖。”
“哪個是糖果店的門?旅館的門在哪兒?”弗蘭克問,他天生有門房的本能。
“我看得你得住在那裡才知道。”弗蘭妮說。
莉莉找來一個放大鏡,試著解讀旅館鐵門上、門牌號碼下面那個字型十分奇怪的街名。
“克魯格街(Krugerstrasse)。”她下結論,至少這和弗洛伊德信上的住址一致。父親向旅行社買來一份維也納地圖,我們找到克魯格街——如同弗洛伊德所言,在第一區的“市正當中”。
“離歌劇院只有一兩條街!”弗蘭克興奮地叫道。
“乖乖。”弗蘭妮說。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07 哀愁再現(3)
地圖上綠色的小塊是公園,紅線和藍線是公車行經之處,還有華麗的建築物——大得和街道不成比例——代表各個名勝地標。
“好像大富翁。”莉莉說。
我們找出了大教堂、博物館、市政廳、大學和議會。
“不知幫派都在哪一區出沒?”同我們一起看地圖的小瓊斯說。
“幫派?”蛋蛋說,“誰啊?”
“就是耍狠的傢伙,”小瓊斯說,“身上帶刀帶槍的。”
“幫派。”莉莉複誦一遍。我們瞪著地圖上的街道,彷彿這樣就可以看出那些暗巷所在。
“這是歐洲,”弗蘭克厭惡地說,“也許沒有幫派。”
“這是個都市,不是嗎?”小瓊斯說。
但對我而言,從地圖上它看起來像個玩具城——有漂亮的名勝,到處是劃分成綠地、供人取樂的大自然。
“說不定在公園。”弗蘭妮咬著下唇說,“幫派都在公園出沒。”
“見鬼。”我說。
“那裡沒有幫派!”弗蘭克叫道,“只有音樂!只有點心!每個人見面都打躬作揖,穿著打扮不一樣,如此而已!”我們瞪著他,不過都曉得他生吞活剝了不少維也納的事;父親常帶書回來,弗蘭克都搶頭一個看。
“點心、音樂,每個人見面都打躬作揖,弗蘭克?”弗蘭妮說,“是這樣嗎?”莉莉拿著放大鏡在地圖上看來看去——彷彿縮小的人們會浮現在紙上,打躬作揖,穿著打扮不一樣,或者結成幫派出沒。
“唔,”弗蘭妮說,“至少可以確定不會有黑人幫派。”弗蘭妮還在為朗達·蕾伊的事跟小瓊斯慪氣。
“見鬼,”小瓊斯說,“你們最好期待有。黑人幫派是最好的幫派,兄弟。那些白鬼幫派都有自卑感,有自卑感的幫派是天下最爛的幫派。”
“什麼感?”蛋蛋說。他一定以為“自卑感”是某種武器,有時我也這麼想。
“唔,我想那裡應該‘不錯’。”弗蘭克板著臉說。
“嗯,一定的。”莉莉跟弗蘭克一樣正經八百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