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祖母面板的觸感也令我感到不快。每當她用皺巴巴、乾癟癟的手摸我的時候,我總覺得背脊發涼。老實說,看她的臉也不太好受。眼睛和臉頰凹陷、頭髮掉盡、寬闊的額頭突出,看起來就像在屍骨上覆上一層薄皮。
既然這麼討厭,為什麼還要去祖母的房間呢?因為我別有居心。只要一股勁兒地跟祖母講在學校的事,她一定會這麼說。“啊……對了。不給你零用錢怎麼行。”
祖母在棉被裡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掏出一個布制的錢包,從中取出零錢給我,叫我不能跟爸爸說。
我老實地收下,道了聲謝。臥病在床卻持有金錢,這對小孩子而言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不過這件事我當然沒跟父母提過。我家應該比其他人家還富裕,但我的父母對花錢卻精打細算,只要我的通途不清,就連一角也拿不到。要是跟他們說祖母給我錢的話,一定會馬上被他們沒收。
不過,母親確實很討厭祖母,我經常聽她在電話裡說祖母的壞話。
“真沒想到那樣的年紀就臥病在床了。真夠煩的。不過啊,幸好因為這樣不用跟她碰面,照料的事交給女傭去做就好,我反而樂得輕鬆。有本事起來走動走動嘛!要是像之前那樣碎碎念,我可受不了。什麼?嗯,那倒是,要是她早點那個就好了。呵呵。”
母親在談話之間不時把聲音壓到最低,時而流露另有它意的笑,讓我感到了她對祖母深不見底的憎惡。我也知道“早點那個就好了”的含義,事後我聽親戚說,母親自從嫁過來之後,就因飽受婆婆的欺凌所苦。
我不太清楚父親怎麼看待自己的母親,因為我幾乎不記得父親提過祖母什麼。然而,夾在老母和好勝的妻子之間,父親想必也有他的難處吧。我知道父親時常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跑去別舍。那時父親的背影,看來格外地渺小、傴僂。
但是隻要我一想起在櫃子裡聽到小富的喘息聲,就會感到些許的迷惘。父親竟然在家裡金屋藏嬌,還讓情婦去照料老母的日常起居。直到今日,他的心境終究是一個謎。
總之,我家人的心就像是以睡在別舍的老太婆為軸心,徹底地扭曲了。說不定扭曲的程度已經達到極限。
那個老太婆死在一個冬日的早晨,而發現她的不是別人,就是我。
二
當時,我的手頭很緊。
這簡直不像是個小學生說話的語氣,但這既不是在開玩笑,也不誇張,事實就是如此。事實上,我迷上了一種東西,把僅有的一點零用錢幾乎全用在那上頭。拜其所害,我甚至連糖果店都逛不起。
讓我沉迷其中的是五子棋,我記得那也是倉持修邀我去玩的遊戲。當然,五子棋的玩法是我知道的,而他教我的則是如何靠它來增加零用錢。
他帶我去一處位在河畔的住宅區,裡頭聚攏著許多鐵皮屋頂的小房子。我們的目的地是其中的一間,一個稱之為玄關卻又顯得粗糙的入口處鑲嵌了一扇鉸鏈壞掉的大門。門很矮,連我們這樣的小學生要進去都得留心頭頂。
一進門就是水泥地,地上放了一張小桌子,桌子的兩旁各有一張椅子。桌上放有五子棋盤,牆上則貼了一張五子棋遊戲規則的紙。
當倉持一吆喝,旁邊的紙門馬上開啟,出現一個男人。男人身穿工作褲、襯衫,上身套了一件骯髒的日式短外套。在我看來那男人應該一把年紀了,但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才三十五歲上下。他原本應是剃成五分頭的頭髮長長了不少。
倉持遞出兩個一百元銅板之後,男人將那放在桌上,在對面的椅子坐下,接著從桌子底下拿出棋子。
倉持坐在我跟前的椅子上,雙方並無交談就下起了五子棋。倉持起手先下,我站在他的斜後方觀戰。
倉持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