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樣,也安靜地被她看著。
此時此刻的那雙眼睛,是犀利的,深沉的,漆黑的,清冷的,更是迷惑人心的,眼底的暗潮洶湧,讓他的五官格外生動,清俊……
兩個人像是很久未見,重逢偶遇的故人。
一霎的驚喜過後,忽然湧出很多情緒,紛繁複雜,無從說起。
對視太久,紀憶鼻子酸酸的,臉卻泛起微紅,先躲了開。
她低頭,在笑。
季成陽問:“想到什麼了?”
“嗯……”紀憶揚起臉,“你手術的那天,我去雍和宮給你燒香了。”
“然後呢?”
她聲音軟軟的,仍舊不好意思笑著:“我在想你拆下繃帶,會不會像雍和宮裡的那些和尚。”
季成陽也笑:“出院的時候,也差不多可以長出來一些了,估計更像剛還俗的和尚。”
那也是最好看的……還俗和尚。
季成陽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他說他想吃麵,想吃東直門的老北京炸醬麵,紀憶瞠目結舌,這是想要橫跨半個北京城吃一碗炸醬麵嗎?別說是距離,就是此時的情況,他也不能離開這間病房。關於對炸醬麵的爭論,和影片裡的清華學生提問一起交雜著。
等影片放到盡頭,兩人的意見也達成了一致,出院後,再補回來。
這天晚自習,紀憶握著筆,趴在課桌上,寫著寫著就笑了。
筆尖輕輕划著草稿紙。
同桌被嚇得不輕,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數學題,邊輕聲說:“沒事兒吧你?嚇我不輕。”紀憶輕用牙齒咬著筆尾端,輕聲回:“我想吃炸醬麵了,東直門那家。”同桌無語。
座位斜後方的趙小穎,小心翼翼遞來一張紙條。
從正式補課起,趙小穎就沒敢和紀憶在說話,終於今晚鼓起勇氣,想打破這個僵局。紀憶頓了頓,接過紙條,展開來看:對不起,西西。
趙小穎的對不起,兩個人都明白,是指那晚讓她孤立無援。紀憶曾告訴自己,只要她先說一句對不起,就原諒趙小穎。她要像季成陽一樣,對命運裡的任何人和事都坦然面對,季成陽都順利渡過難關了,這些事根本就不值得放在心裡。
季成陽出院這天是在週六,也是她每週唯一的休息日。
她算著時間,早上九點多就離開宿舍,卻在門外被暖暖拉住,暖暖站在宿舍樓的大門口,環抱手臂:“去哪兒啊,好幾個週六都不見蹤影,都沒人陪我了。”紀憶含糊其辭:“我……去補課啊,我們歷史老師讓我悄悄地,每週六去她家補課。”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季成陽變成了紀憶的秘密。
他的手術,他的康復,還有他今天出院,暖暖都毫不知情。在暖暖的心裡,她的小叔一定在這世界上某個地方,做著讓人羨慕而崇拜的事情。
“這麼神奇?好學生就是待遇高,”暖暖倒不懷疑,“我忘了和你說,付小寧讓我告訴你,他很謝謝你。”紀憶聽到這個名字,有些不太忍心,手攥著雙肩包的帶子說:“那你幫我告訴他,是我該謝謝他,然後……以後就別做朋友了,祝他幸福。”
紀憶不想再惹出任何事,不想再讓季成陽有任何的失望,她沒有家人指導前行,就要更謹慎走好自己的路。幸好暖暖也沒多說什麼,她沒告訴紀憶,付小寧認為是魯莽害了紀憶,也很內疚,早已做了不再是朋友的準備。
紀憶坐地鐵到積水潭,不過是一段地鐵路程,竟已從細雨綿綿演變成傾盆大雨。她撐傘,沿著運河邊踽踽獨行,走進季成陽小區時鞋子和褲腳就已溼透。
她從書包裡拿出紙巾,彎腰擦淨帆布鞋上的沙子和泥,再去敲門。
大病初癒,又是第一天出院,應該有很多客人吧?
門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