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多了幾分蕭索。
臨近天黑,黃昏時分,松江府上海縣每個人都顧不得天寒,大家走出屋門,或駐足院中,或向著東北邊走去。
“餘二不是去碼頭了嗎?”反倒是縣城內的各處青樓裡的女子能猜到去向。
二公子餘致遠風流聞名,卻從不在留宿外處,而且每隔一天都要去一次碼頭,看看那邊停泊的自家船隊才安心。
此時上海縣城的東北邊紅光映天,那邊正是碼頭所在,這邊少有晚霞映天,黃昏時分這樣的紅光,只有可能是火光。
永樂二年,松江府清淤,引吳淞江入劉家河,疏浚黃浦江,兩江合流入海,水流充沛,泥沙不再淤積,成為良港,松江商人可以乘船逆流而上,去往南直隸、江西和湖廣沿江駐地,販賣貨物,貿易特產,又可以出海北上去往冀魯遼鎮,南下福建廣東,出遠洋去高麗和倭國,所謂“襟江連海”,天生樞紐要點,貿易中樞,這就是松江重賦卻富庶依舊的原因之一。
通州(此處是說南通州,就是現在的南通)和崇明島造出沙船,大船停泊上海港口,餘家的船隊自然也是停泊在此。
在港口中,餘家的船隊正在熊熊燃燒,大火帶起的呼呼風聲,船板破裂的啪啪聲,還有江水濤聲詭異的組合在一起,不時有桅杆斷折砸入水中,激起水花爆開。
江面和天空都已經被大火映紅,本來才是黃昏,可火光熾烈,讓人有入夜的錯覺,對比的四下皆是黑暗。
餘家的船隊太大,所以在港口中獨佔一處,距離其他船隻較遠,看著這邊如此大火,大家紛紛揚帆起航,儘可能的避遠些。
相比於水面上的混亂和喧鬧,碼頭上卻安靜的很,餘致遠站在距離岸邊不遠的地方,他玉冠束髮,身披純紫貂裘,漠無表情的看著江面大火。
因為距離不遠,風吹火燒的熱氣烘人,雖說天寒,可碼頭上眾人卻被烘的渾身是汗,四名漢子護衛在餘致遠身邊,自從餘郎中被罷官回鄉之後,就請來武師看家護院,這餘二公子每日出入都有這些人護衛,因為這個還被人譏笑,說堂堂世家門第,卻弄這些粗笨武夫整日裡做紈絝惡少的做派。
這四名護衛的注意力不在大火上,他們一直看著距離十幾步遠的二百餘名青壯,儘管冬日,這些人穿著也是不多,都是水手的打扮,他們神色灰敗站在那邊,不時的看看水面,又看看站在那裡的餘致遠。
突然間有人向前動了一步,他們這一動,那四名護衛立刻把手放在了刀柄上,冷冷的看了過去,其中一名護衛更是離餘家二公子近了些,這是早就定好的辦法,一旦有事,三人頂住,另一人拽著餘致遠就跑,別看餘致遠貴公子模樣,身手遠比一般的富貴出身靈便敏捷。
動的那個人卻是水手中的一人,他滿臉愧疚神色,就那麼雙膝跪地,有這人帶頭,二百餘名水手紛紛跪在了地上。
幾名護衛鬆了口氣,餘二公子卻沒有理會,只是安靜的看著江面,大火燒了有一陣,船殼破裂,艙室開始進水,一艘艘沙船開始沉沒,火勢也變得小了些。
貂裘玉冠,俊俏郎君,被火光霞光一映,看著好似畫中人一般,跪在前面的水手,還有身側的護衛都在等著這餘致遠說話,可這位公子就那麼無喜無悲的站在那裡,平靜的盯著沉沒的船隊。
看得久了,水手和護衛們都覺得發冷,碼頭上被大火烘的暖和,這寒意卻不是身上,而是心裡。
火光又弱了些,知道起火之後,上海縣內趕來不少人,以餘家在當地的財勢名聲,相熟的人當然不少,若放在平常,早就過來攀談討好,現在大家都遠遠的站著,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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