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他的懷抱,便是唯有的丁點兒光亮了。
於一個剛剛記事的幼兒稚童而言,被生身父親決絕拋棄,被身邊幾乎所有的人憐憫譏嘲、奚落欺凌,甚至,每日都被在死亡的黯沉陰影下恐懼著、驚惶著……如此情境裡,身邊那個總是努力地護著他、安撫他的母親,就是整個世界所有的美好與溫暖了。
九歲歸秦,十三歲踐位,他終於成了萬萬人之上的秦王,自此位尊一國,滿朝公卿俯首。
那個時候,他曾天真且自傲地想——終於,他的阿母成了整個大秦最為尊貴的女人,天下六國間,以往所有輕賤欺凌過他們的人,如今都要跪倒在她的腳邊。
自今而後,她便是秦王之母,是大秦地位尊崇的太后,可以隨心所欲、任意而行——這世上,再無怠慢了她半點,束縛了她分毫。
呵,那個時候,他也不過十三歲。如同這天底下許多幼年失怙的孩子一般,在尊榮加身之後,一心想著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捧到相依為命的阿母面前。
告訴她,她的兒子已經長大,羽翼漸豐,可以闢出一方天地,給她庇護,容她倚靠。
可——他的阿母,想倚靠的卻從來不是他。
時間已經過了太久,但他仍清晰地記得,自己在知曉她在宮中私會呂不韋時,幾乎花了所有渾身的氣力,卻仍壓不住心頭滔天的怒意!
——之後,他冷眼看著她在宮中肆意弄權,幫著那呂姓賈人對自己的親子處處掣肘。
他很早便知道,自已的母親從來都不算聰明,之所以能至如今的尊位,是一步步為人牽控,佔了天時地利而已。
那些日子,他心中恨極,幾乎日裡夜裡都在謀劃著,日後,要怎樣將呂不韋挫骨揚灰。
可惜,呂不韋卻不蠢。未過多久,便有一個姓嫪的舍人被送進了宮。再後來,她獨寵嫪毐,重賞厚賜,甚至賜封侯爵……他樣樣都允。
——這世上,總有許多誅求無厭的蠢物,他不介意喂肥一隻犬豕,來鬥一鬥老謀深算的獅子。
一步步,都依著籌劃漸次進行,呂嫪相爭,勢同水火。朝野上下人心浮動,暗中惶然,多少雙眼睛日日不安地窺伺——只有攪混了水,魚兒們才會暫時失了了方向,最終落入罟網。
這時侯,才是籠絡臣屬的良機。
既而,在數載隱忍,多年籌劃之後,他終於等到了這樣一個一擊必殺、畢其功於一役的時機——
那一天,昌平君、昌文君遵著他離開咸陽時所留的詔令、兵臨雍城,嫪毐的那群烏合之眾甚至沒有半點還擊之力,狼狽敗走……
那一晚,蘄年宮中,太后所居的寢殿裡,華燈初上,照澈廳堂,卻奇異地,似乎連這光亮都帶了些森然的寒意。
他靜靜注視著眼前終於老態漸顯的母親,聲音冷靜得幾乎不帶一絲情緒,問:“阿母,你,是真的要殺了我?”
而她,幾乎是萬分驚懼地看著出現在這兒的長子,目光駭然,抖著唇說不出話來。但,即便幾乎站立不穩,中年婦人卻仍下意識地扶著殿柱直起身子,擋住身後兩個二、三歲大的稚童,妄圖隔開他的視線。
看著眼前人這副模樣,他的心彷彿剎那間浸入了臘月的冰水,一瞬寒徹骨髓,針砭般冷而利的刺疼——沒有抱屈,沒有辯解,沒有否認,他的阿母,竟是真的想要他死!
兩歲時,他的父親隻身歸秦,不顧他們母子性命。
二十二歲時,他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