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從來意氣用事,莫論如何都固執地認定了楚國那一方水土是他的根基,甚至打下了天下,自封西楚霸王,然後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回自小長大的會稽郡。
江東的楚國,是他最初的起點,也是最後的退路。
可而今,卻四面楚歌……楚地已是劉邦的天下了麼?漢軍之中怎會有這麼多的楚人?
這夜夜的楚歌,刺中的是西楚霸王的死穴。
此刻,她孤身立於寂靜夜色中,漫無邊際地想開……楚國啊,自七年前隨他離開會稽,四處征戰,有多久沒有回去過了?
那可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呢,昔日,楚南公曾斷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後來,實是應驗了……從揭杆而起的陳王陳勝,到後來的霸王項羽、漢王劉邦,皆是楚人。
這三人之中,陳王早死,而項羽與劉邦……幾乎是兩個極端。
時人評說這兩人時,總免不了道……劉邦折節下士,愛重賢材,所以得了張良、韓信、蕭何等國士;
而項羽為人倨傲,不知禮賢,所以身邊只一個范增,還不知信重。
其實,仔細想來,這一切都實在理所當然。
劉邦早年混跡市井,從社會最底層的爛泥裡一步步掙出來,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太過艱難,所以對身邊任何一個可以增加實力的機會、任何一個可以給他助力的人,都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住。就因為把這些助力看得太重,所以才低得下頭,屈得下膝,放得下身段,折節下士,做出一個卑微些的姿態。
而項羽,自出生起,便冠著西楚項氏的姓氏,有了足以稱傲的資本。年紀漸長,有叔父庇護照料,一路順遂的長大,後來起兵反秦,率軍征戰,所向披靡,直到諸侯臣服,睥睨天下。於他這個年紀而言,真正少年得志,蓋世英傑。
也正因為這一路走得太過順遂,這一切權勢榮耀都來得容易,所以也就不那麼吝惜……人們敢於任意揮霍的,從來都是自己富餘的東西。所以,他肆意張揚,從來不肯為了那些不怎麼在乎的東西,委屈了自己的脾氣。
……所以,走到如今四面楚歌的境地,其實也一點兒都不意外呵。
如今,漢軍圍困垓下已經整整兩月,營中糧草斷絕,將士們已經開始殺馬充飢,再這樣下去,沒有戰死,也是困死在這裡。擺在面前的……只有死路。
她回身看向主帳,帳中一盞孤燈獨明,昏黃的燈光靜靜地映出一道獨坐案旁的影子……從正午到如今,他已坐了整整四個時辰。
她頓了頓,終究還是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阿虞,若孤戰死於此,可願相從?”
……她剛剛進了營帳,便聽得那默然靜坐的人影,問出這麼一句。
雖是問句,卻如此篤定,語聲隨意得不帶一絲疑慮。
虞姬聞言,腳步微微滯了一下,然後才走到案前,在他對面斂衽跽坐下來,直到此刻,她依然清姿豔質,容色照人,連行止禮儀也是如舊的幽姿雅態,分毫不亂。
待坐定之後,雙十年華的絕色美人,神色安然,靜靜與項羽對視,眉目間緩緩挑了絲笑意,一雙似水明眸清波瀲灩……“大王以為,妾顏色如何?”
“豔質無儔,生平僅見。”項羽意外之下怔了一瞬,連神色都愣愣一滯,卻仍是認真的應道。
“呵……”她輕輕笑出了聲,直直看著面前的男子,那語聲清越,盈盈入耳“那,大王覺得,這世上有幾個男人捨得殺了虞姬?”
傾城豔色的美人,微微彎唇而笑,似水清湛的一雙明眸清波瀲灩,顧盼生姿……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
當真是絕色的尤物!
“灌英?劉賈?彭越?……抑或劉季?”她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