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是厭惡於我……所以,很早便有了打算。只要我盡心盡意地待阿侈和阿壽好,待你好——那,總有一日,你會相信我,不再處處戒備的罷。”
那個時候,最怕的事……就是被你厭棄啊。
那樣的少年情懷,真摯得近乎虔誠,將自己置於那般卑微的境地,只願自已傾盡畢生的努力,換得回他些微情意。
“後來啊,你在我病榻上交心相談,你同我講昔年父輩的舊事,你為我鼓瑟,奏了那一曲《野有蔓草》……呵,心底裡簡直做夢一般。”
她至今仍能清楚地憶起,那一天在襄國趙王宮的書房之中,二十一歲的張敖凝眸與她對視,目光再真切不過:“莫論公主信與不信,張敖確無半點謀逆之心,此生,唯求一世清平而已。”
可——她的父皇,卻是怎樣也不肯放過,予他這一世清平呢。
兩次駐陛趙王宮,頭一回在宴間那般當眾羞辱,他已含垢忍隱忍至極。第二回,竟是強令趙美人侍寢……卻是置他這個女婿於何地,又置她這個女兒於何地?
之後,趙美人因此而孕,次年……生下一子,既而羞憤自盡。
她涎下的那個孩子,後來被送進了宮,她的父皇為之取名為“長”,如今已十一歲,封了淮南王。
呵……這世上還有比之更不堪的事情麼?
而這麼多年來,他心底裡是有多少煎熬?
當年被囚車押解進長安,他有多隱忍;父皇欲將她遠嫁匈奴,他有多怒恚;母后令阿嫣入宮,他有多忿然……可,他卻只能鎮日埋首翰墨,吹笛弄箏,彷彿一個真正清閒無爭也懦弱無能的富貴王侯。
這個男人,文武兼修,少年統軍,戰績不斐……原該是翱翔九天的雄傑人物,憑什麼受這般的委屈,這樣的辱沒?!
而今,光陰荏苒,世事變遷,她於病重之際,終於可以坦然地洗心而對,問他這一句“恨不恨?”
那廂許久許久的沉默,半晌之後,他終於抬了眼,定定回視向她:“劉樂,可曾悔過嫁了張敖?可曾恨過為我拖累半生坎坷?”
她輕而堅定地搖頭。
“得妻若此,只怕是把這一輩子的幸運都用光了呢。”兩鬢生了華髮,卻依舊氣度清朗的男子眸間帶了笑“此生命途多舛,但歷經那些事情時,我身邊卻一直有你,有阿壽、阿侈、阿嫣、阿偃相伴。”
“得劉樂為妻,相依不棄,相守不疑,張敖……更復何求?”他靜靜地看著相守十五載,共歷風雨的妻子,與她執手相扣,儘管眸子裡的溼意已微微模糊了視線,卻目光久久也未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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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后元年四月,魯元長公主薨。與弟弟劉盈的逝世,只相隔短短八個月。
當日,她身邊的心腹侍女蘭秋將一封帛書交予了宣平侯,道是公主臨終前,留予皇太后的函信。
“母氏慈鑑:
不肖女阿樂再拜。兒自知時日無多……夫張敖,伉儷十四載,承其照料,感念於心。二子壽、侈孝謹知禮,如已出……唯乞阿母垂憐,略加照拂……兒黃泉之下,方得心安……”
一字字閱畢,張敖的手抖得厲害,帛書從指間落在了地上,面上已是一片淚跡斑駁,點點打落在地上的帛書,微微洇了妻子臨終之前勉力書就的一個個墨字……
後記:
五年之後,宣平侯張敖薨,賜諡為魯元王。
夫隨妻諡者,亙古絕今也。
之後,呂后封其子張偃為魯王,乃為大漢立國以來,受封的第一位異姓王。張偃年幼,故封其兄張壽為樂昌侯,張侈為信都侯,以為佐助。
《張敖與魯元公主·完》
第43章 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一)
“女公子,